畫毛驢的淺見

□黃 胄

《帕米爾冰山》 黃 胄

作為畫家，要有豐富的想象力，并能通過技巧表現出來，使自己想象的東西能夠感染觀眾，讓觀眾也參與創作。

不過，想象要以生活為依據，否則想象便成了無源之水，甚至要鬧笑話。我過去生活在祖國西北，經常深入邊疆。那里遠離城市，驢子是重要的交通工具，幾乎每家都有。我因為看得多，畫得也就多了，而且越畫越覺得驢子非常可愛，越畫越覺得對驢子需要加深了解，需進一步推敲它的形體結構。

剛開始畫驢，我對驢耳朵的特點不太注意。后來發現它的耳朵很靈活，聽到聲音就來回動。它邁步走時，哪一步先走都有一定的規律。像秦始皇墓的兵馬俑，銅馬的臉向右轉時，舌頭一定是往左的；頭向左轉時，舌頭又一定是往右的。這說明塑造兵馬俑的匠人對馬觀察得非常仔細，那不是憑空想象，而是有現實根據的。

我畫了很多年驢子，但驢子怎么走路我不知道，相信許多人也不見得知道。驢子的四條腿和人腿不一樣，邁右腿時不能同時邁左腿。我也發現有些畫，包括古人畫的驢子或其他四條腿的動物，右邊的前后腿一起邁，那是不行的。驢子和人走路—樣，不可能同時出右手、邁右腳，出左手、邁左腿。人出左手邁左腳還能站得住，驢子就站不住，非摔跤不可。

根據積累的素材，我一天一天地加強對驢子的觀察，發現畫好毛驢非常難。我盡量把驢子的結構、形態和生活觀察細些，多了解一點。同時，我想通過畫毛驢來鍛煉自己的筆墨技巧，通過畫驢——自己最熟悉的東西，吸收前輩大師、古人和外來的技法，作為自己訓練基本功的試驗。

我畫了許多毛驢，甚至有幸養過毛驢、趕驢車賣過豆腐。接觸越多，就越懂得毛驢的動作、脾氣、性格，就越覺著毛驢可愛，畫的毛驢也逐漸有了感情。所以，要畫好一種動物，必須集中力量突破一點，然后舉一反三；要少而精，少則得，多則惑。這對于自己水平的提高，對自己筆墨的變化也有好處。

毛驢畫得多了，人們認為我只會畫驢，向我要畫非得畫驢，別的不行。畫來畫去，我覺得有些生活上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好。塔里木地區的人往往騎著毛驢牽著駱駝穿過沙漠，同時吹著自己用鷹的翅膀做成的笛子，邊走邊自我欣賞。我在1978年以前畫過一張畫，表現一支駱駝隊在勘探塔里木沙漠。很多朋友都說畫得不錯。

《運糧圖》 黃 胄

后來，新疆一位朋友叫依不拉欣買提，是一個學者，他看到畫后卻說：“你這個駱駝畫得還可以，但你畫的毛驢過不了沙漠！”我說：“你說過不了，我讓它過就能過。”他說：“那不行！過沙漠毛驢的掌是不修的，這樣在沙子里沉不下去。而你畫的這頭驢不但修了掌，還釘了蹄子，那鐵的東西踩在沙漠里邊肯定不行。”我聽了以后非常感謝他，因為他給我上了非常重要的一課。我覺得我已經畫得不錯了，結果在生活上還是出了這么一個笑話！所以，畫畫光憑想象不行，僅憑資料也不行，一定要有生活。生活當中一定要有感受，要畫自己有感受、有感情的作品。

當然，作為學習方法來講，可以專攻某一點。把某一點搞通了，其他問題就好解決了。就說畫驢吧，如果在繪畫的筆墨上有所突破，再畫其他東西時，心里就有了標準，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