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阿金庫爾之戰

李圣彬

摘要：阿金庫爾之戰是中世紀末期英法百年戰爭中具有代表性的戰役之一，其不僅反應了當時西歐的主要軍事戰術與軍隊組織形式，同樣也是軍事史上少數戰勝多數，紀律戰勝人數，戰術奠定勝利的經典之役。本文從軍事史角度出發借用國外從人群流動建模方面的成果對這一著名歷史戰役的前因后果進行簡要分析。

關鍵詞：百年戰爭;亨利五世;阿金庫爾之戰

一、百年戰爭的重啟與亨利五世的軍事行動

在亨利四世統治時期，亨利四世已經對于法國的內政做出了干涉行為，他先后在勃艮第公爵與奧爾良公爵之間搖擺，先后向兩方派遣援軍以期攪動法國局勢。但是隨后奧爾良派與勃艮第派之間的和解，使得亨利四世之前的干涉行為做了無用功，“他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朝代為時不長，沒有機會再嘗試大舉進犯法蘭西君主國。這個任務留給了他更幸運的兒子”。

隨著法王查理六世精神疾病的日趨嚴重與國內黨派之爭的重啟，給了亨利五世重啟戰爭的機會。遵循著亨利四世的遺命“不要讓英國人在和平中生活太久，這樣容易滋生內亂;而要利用他們揚威異域，這樣君主可以贏得榮譽。貴族分享君主的危險，給加依附國王個人。一切好亂不寧的精神都會在戰爭中得到消遣”。亨利五世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集結了一支大軍越過了海峽，亨利首先率軍包圍了哈弗魯爾，在5周的圍城后于1415年9月22日將其攻克。英國付出了2000條人命，包括薩福克伯爵和諾里奇主教。另外有2000名的傷員，包括克萊倫斯公爵在內，必須送回英國接受長期治療。亨利指派多塞特伯爵擔任哈弗魯爾城防司令，并留下500名騎兵和1000名弓箭手擔任守衛。在攻克哈弗魯爾之后，由于減員和補給不足，亨利五世事實上在此時只有原先數量一般的部隊保持健康并能夠繼續服役，因此，亨利五世不得不選擇向英國在法國北部占據的要塞加萊進軍。

有學者認為，英軍向加萊的進軍是一種耀武揚威的宣傳策略，顯示英軍的武功從而打擊查理六世的威望，并且英軍如果保持快速行軍的話可以避免遭遇一支齊裝滿員的法軍。但同樣有學者對此提出了反駁，認為亨利五世做出向加萊行軍的決定事實上是故意為之，亨利五世希望引誘法軍攻擊他，以此來獲得在戰場上贏得勝利的機會。但是無論如何，亨利五世的軍隊已經不得不向加萊行軍了，軍隊的補給已經不足以維持這樣一支軍隊的消耗了。與此同時，法軍也沒有閑著，早在9月10日法軍已經開始了集結，并且謹慎的采取了圍堵的策略。在10月英軍開始撤退之時，法軍同樣選擇了開往布朗奇塔克要塞，并采取要塞戰術，封鎖索姆河的渡河點，意圖將英軍圍堵在塞納河與索姆河之間的平原上。無論是法軍繼續選擇堅守和封鎖河的另一岸來采取消耗戰術消耗英軍，還是在平原上發揮法軍重裝騎兵的優勢從正面擊潰英軍，法軍都將立于不敗之地。

亨利五世在法軍已經封鎖河岸的情況下，不得不繼續沿著塞納河向南進發，并到達了索姆河與塞納河的交匯處，在隨后的行軍中，英軍幸運地找到了一處未被法軍封鎖的渡河處，隨后英軍得以在10月19日渡過索姆河，繼續向加萊進發。而此時法軍，其實早已在對岸，英軍的必經之路上部署完成，但是處于整體的消耗戰術的考量以及指揮權的不統一，在皮隆尼的奧爾良公爵與波旁公爵的大軍并沒有對英軍正面發動攻擊，而是選擇了在英軍到達之前離開皮隆尼。隨著英軍離開皮隆尼，并發現了法軍離開的痕跡，事實上亨利五世已經認識到了甩開法軍已經不再可能了，雙方一戰已經不可避免了。到了24號，亨利五世的軍隊已經被法軍封鎖在了阿金庫爾（Agincourt）與特哈姆考（Tramecourt）之間。亨利五世向法軍營地隨即派出了使者表達了談判的意愿，但是法軍此時無論是在人數上還是戰略上均處于優勢地位，法軍隨即拒絕了亨利五世的談判。戰斗遂在第二天爆發

二、英軍與法軍的戰前部署

英軍此時大約一共有6000人，其中包括一千名下馬騎兵（Men-at-Arms）與5000名射手。英軍的一線由下馬騎兵組成，他們大部分人身著板甲與鏈甲，手持長兵器，有的人為了使馬上騎槍在步戰中更容易被掌握甚至將騎槍的長度削短到了5英尺。英軍的射手們的裝備相比下馬騎兵更為輕便靈活，他們身著鏈甲無袖衣和皮甲來保護軀干，并被部署在了部隊之間和側翼。

法軍的規模則比英軍龐大的多，包括10000名下馬騎兵，10000名騎兵與4000名射手。根據20世紀80年代新發現的關于法軍作戰計劃的手稿①披露，法軍統帥德·阿布萊特與著名的法軍元帥布錫考特最初的計劃是以與英軍規模相當的6000人在正面與英軍進行對抗。計劃中以下馬騎兵為主力，并與普通步兵部署在一起，在步兵陣線前方的兩側部署兩隊射手。在側翼的一側部署1000名騎兵并配以同等數量的侍從，另一側則部署200名重裝騎兵及其侍從。

在法軍預先的戰術設想當中，法軍計劃讓人數較多的騎兵部隊對英軍陣地的一側發動佯攻，直接沖擊英軍可能部署在側翼的射手。而人數較少的重裝騎兵部隊，盡管人數相比另一側的騎兵略有不足，但是他們由王室部隊的將領率領，相比與另一側的騎兵他們的作戰紀律更加嚴謹，作戰經驗更為豐富。這支人數較少的騎兵計劃在另一側的騎兵發起佯攻后，對英軍施行迂回戰術，從后方對英軍陣地發起攻擊。顯而易見，如果法軍的騎兵戰術奏效的話，那么英軍將首尾不能兼顧，且面臨著被法軍合圍的風險，這時法軍的步兵從正面壓上，勝利將唾手可得。

但是事實上，法軍的計劃在接下來的戰斗中是不可能達成的。在戰前，亨利五世已經對法軍可能通過騎兵發動的突襲有所準備，他命令所以弓箭手必須攜帶一根6英尺長，足夠粗，兩頭削尖的木樁，將其在身前排成一排或者排在前線的陣列之間，木樁一頭插入土中，另一頭直指地方的腰部位置。當法軍騎兵發現這些木樁時，要么選擇后退，要么只能面臨著自身與馬匹被木樁穿刺的危險。這種木樁戰術很可能具有諷刺意味的來自于法軍統帥布錫考特對于尼科波利斯戰役中奧斯曼土耳其加尼沙里部隊使用木樁防御十字軍騎兵的回憶錄。②

另一個問題則是戰場的狹窄與泥濘，阿金庫爾之戰的戰場事實上位于特哈姆考與阿金庫爾兩個村落之間的一片狹小區域，寬度不足900米，戰場兩次側是難以供軍隊同行的密林。戰前一段日子的糟糕天氣使得戰爭變得泥濘不堪，難以通行，有人聲稱泥潭已經沒過了下馬騎兵的膝蓋。糟糕的戰場環境使得法軍在之前預設的騎兵迂回戰術無法實行，而正面發動的騎兵沖擊也會因為泥濘的阻礙而大打折扣。

最后一個問題則是指揮權問題，法軍此時的指揮權已經出現了分歧，大量地方貴族的加入不僅分潤了布錫考特的指揮權，另一方面，來自于不同部隊組成的一支混編隊伍將使得法軍的傳令系統變得混亂。

在英軍方面，英軍步騎兵組成了三隊，每一隊之間都部署了一支前置的射手部隊，每兩支射手部隊的交匯處形成了一個V形編隊。木樁在射手部隊的整列之間被向四周擺開，形成了一個木樁陣，射手們可以在木樁陣中間相對自由的躲避敵軍騎兵的沖擊。在英文中這種陣型的名字叫 herce，大部分史學家認為這個詞來自harrow（犁）這個詞匯。歐洲的犁不同于我國的鏵犁，它的形狀像鐵條焊成的格子門，在縱橫鐵條交錯的地方有一枚長長的鐵釘，從橫切面來看類似于我國的釘耙。長弓手小隊就是一枚枚耙齒，而掩護他們的下馬騎兵則是連接耙齒的輻條。

三、戰斗的經過

雙方在早上列隊完畢，但是法軍一改在克雷西與普瓦捷的作風，并沒有選擇主動攻擊，權衡利弊之后亨利五世果斷的抓住了機會命令英軍開始推進。最初雙方軍隊的距離超過一公里。英軍維持著良好的秩序，他們推進到距離敵人250-300碼的地方，即長弓的有效射程，于是他們停下來，重新開始整理隊形，弓箭手將之間準備的尖木樁插入地面，在突出部形成了一道密密的柵欄。在陣地構建完成后，英軍的射手開始向法軍陣地射擊，英軍的射擊直接導致了法軍開始發動攻擊，按照計劃，法軍第一陣列的騎兵將對英軍的側翼射手發動攻擊并迂回到英軍后方。

但是戰場形勢與法軍的計劃出現了很大的出入，首先法軍的騎兵力量比計劃中的要單薄的多，缺乏紀律約束的騎兵部隊沒有能夠達到預計的組建人數。其次，戰場兩側的密林，使得騎兵試圖攻擊英軍側翼射手的計劃徹底破產，同時又妨礙了法軍從背后包抄英軍的設想。因此，最終結果是法軍騎兵從正面對英軍陣地發起了沖擊。由于道路泥濘不堪，法軍騎兵速度緩慢，在沖向英軍陣地的過程中遭受了英軍射手的多次殺傷。在沖到木樁陣地后，法軍騎兵同樣難以對木樁后的英軍造成殺傷，反而是大量法軍騎兵撞上了木樁。隨即，法軍騎兵出現了潰退。

緊接著的是法軍的步兵，他們徒步向英軍陣地發動了攻擊，但糟糕的問題在于法軍的弩手的部署在了兩隊步兵之間，法軍的射手難以找到射擊的機會而法軍步兵則要在英軍射手的火力之下向英軍的陣地發動攻擊。盡管法軍在向英軍陣地推進的過程中承受了不小的損失，但是法軍依然對英軍的陣線產生了極大的撼動，英軍下馬騎兵組成的陣線不得不向后退卻。同時法軍步兵則發揮出了極大的戰斗熱忱，繼續向英軍陣線施壓。但是緊接著，法軍的戰斗熱忱便演變成了一場災難，根據相關學者通過數學建模的研究③。法軍的尸體與最終并非是隨著英軍步兵的陣線排列成為了一層一層的線性分步，而是形成了三大堆。根據相關學者的研究，法軍對于英軍陣線的后推，進一步導致了自身的側翼暴露給了英軍的側翼，同時法軍由于指揮系統的混亂，士兵事實上都在向指揮官靠攏，導致的直接結果便是法軍的陣型從之前的線形變成了英軍突出部之間臃腫的三個集群，法軍與英軍接觸作戰的只有最外層的士兵，而最里層的士兵則沒有施展武器的空間。

隨著英軍射手停止射擊，拿起近戰武器參與到肉搏當中，三個法軍步兵組成的集群很快便被英軍徹底包圍，同樣由于接觸面積的限制，英軍可以從外圍從容的壓迫法軍的活動空間，最終將被包圍擠成一團的法軍步兵徹底殲滅。至此，法軍大勢已去，法軍第三陣部隊已經不戰自潰，但是一支由當地貴族伊森波特·德·阿茲考特帶人從后方突襲了亨利五世的后勤營地，亨利五世大為震驚。為了防止被兩面夾擊且人數眾多的法軍戰俘重新拿起武器與英軍戰斗，亨利五世下令開始屠殺戰俘④。所幸，亨利五世很快反應過來法軍的小部隊僅僅是處于劫掠目的，立即下令停止了對戰俘的屠殺。

結語

阿金庫爾之戰與克雷西，普瓦捷之戰幾乎如出一轍，均是英軍在預期外與法軍遭遇，在兵力上絕對劣勢的情況下依靠正確的戰術戰勝了法軍。盡管阿金庫爾之后，英軍沒有能夠繼續擴大戰果，而是選擇了暫時偃旗息鼓按照原計劃取道加萊返回英格蘭，但是阿金庫爾的重大勝利為英軍在接下來對于法國北部的征服中做好了鋪墊，元氣大傷的法軍難以再在正面戰場上凝聚一支大軍來抗衡英國的入侵。亨利五世在之后與勃艮第派和法國王后的聯盟中，成功的通過政治博弈與法國公主凱瑟琳達成婚約，并為其子取得了法國王位的繼承權。使得英格蘭-法蘭西共主邦聯的出現自百年戰爭開戰以來，無比接近于可能。

從軍事角度出發，阿金庫爾之戰是中世紀英格蘭軍隊的代表之戰，英格蘭以民兵弓箭手為主體的的軍事體系再一次戰勝了以重裝騎兵為主力的法軍。英軍通過展現出來的優秀戰術組織能力與紀律性，戰勝了人數眾多但是龐雜臃腫的法軍。直到阿金庫爾之戰近100年后的踢馬刺之戰，亨利八世依然能夠用其同名者留下來的戰術與英格蘭弓箭民兵戰勝法軍的騎兵。

注釋

①參考Rogers Joy Clifford ：The Hundred Years War （Part II） Loyola university，2008，p72.在其中作者給出了轉引的相關敘述。

②參考馬修·貝內特，吉姆·布拉德伯里等著：《圖解世界戰爭戰法（中世紀500年-1500年）》徐淼譯，寧夏：寧夏人民出版社，2011，第49頁。

③參考Richard R Clements：Mathematical modelling of a mediaeval battle： the Battle of Agincourt， 1415，Mathematics and Computers in Simulation，2004，p.259-269.

④有學者認為這些屠殺是由民兵射手完成的，國王的騎士們出于榮譽拒絕執行命令，大衛休謨使用了這種觀點。也有學者例如英國康沃爾的中世紀史學家蒂爾尼在其著作《西歐中世紀史》中提出民兵為了贖金拒絕屠殺戰俘，屠殺戰俘的任務是由國王直屬的衛隊騎士們完成的。

參考文獻

[1] Rogers Joy Clifford. The Hundred Years War （Part II） [M].Chicago：Loyola university press，2008.

[2] 約翰·基根：戰爭史[M].林華 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

[3] 馬修·貝內特，吉姆·布拉德伯里.圖解世界戰爭戰法（中世紀500年-1500年）[M].徐淼 譯.寧夏：寧夏人民出版社，2011。

[4] 大衛·休謨. 英國史Ⅱ（安茹王朝、蘭開斯特王朝、約克王朝）[M]. 劉仲敬 譯.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