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句子就藏在花蕊中

◎霧小離

敘 舊

風吹過來的時候， 我巧妙地躲開了它。

蘋果樹的第三片葉子往左稍稍傾斜。 那是靠近夏天的風， 把回憶吹得比暮色更加柔和一些， 把櫻桃花吹向了五月。 把少女吹回十二年前雛菊盛開的山坡。 我們是其中略小的兩朵， 酣睡在滿身露水的時辰。 醒來的時候， 就聊一聊它們， 風、 暮色、 種子——期待已久的信件， 和淡紫色的香味。

萬木蔥蘢， 世間美好， 我們渴望長大。

月牙乳白， 像極了那些遙遠又可愛的事情。

雨 后

雨下了一小會兒。 之后， 泡桐樹的葉子， 毛茸茸的， 很顯然，比剛剛更茂盛些許。

窗臺， 擺滿了母親豢養的植物。 在一小段純白的時光里， 茉莉開了， 緊接著是海棠和梔子。 花間偶有舊雨傘經過。 屋檐下的傍晚， 悠長且寂靜。 美好的生活要留下來， 慢慢嘗， 慢慢想。 想想看，一小瓣烏云就躲在綠葉下； 想想看， 美好的句子就藏在花蕊中。

火 車

喜歡坐火車， 舊式的綠色鐵皮火車， 要坐很久的那一種。

看火車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彼此陌生又疏離， 點頭致意又迅速分離。 我喜歡那種慢， 從上午到下午， 從北方到南方。 我喜歡它每一站的停留， 但不為某個人而停留。 順著光線的變化， 內心的豐盈， 從無到有。

在窗外閃退的景色中， 我認清時光消逝的樣子。

喜歡坐火車， 那種感覺， 就像是什么都不做， 就做了一生的事情。

秋

所謂秋， 是從很遠的地方忽然傳來的一陣秸稈燃燒的氣味。

天空被堆得很高， 和童年的麥垛一樣高。

那時候， 人們很早就去小樹林里散步， 一草一木也醒得很早。草、 樹和人對彼此的規律諳熟于心， 成為完整生命不可或缺的參與者， 各自相安。

潮濕漸漸退去， 空氣里有一絲隱隱的干燥。 這些事物和秋達成一種默契， 每一種都保持著自身的清醒與孤獨， 無以名狀。

秋是內省的， 也是濃郁的。

關于雨的三種敘事

一 一個人靠在窗邊看雨， 看雨順著玻璃落下來， 漸漸沒入水中，像是一種深情的破碎。 窗外的事物被潮濕的光陰緩慢擦除： 草木， 房子， 更遠的天空。 那樣的時刻， 適合沒來由地， 在心底沉沉惦念一個人。

二 知了聲中的夏天， 悶熱。 一場大雨有時說來卻不來， 仿佛有些心思懸在半空， 有些話到嘴邊又沉默了； 一場大雨有時說來也就來了， 路人在雨里奔跑， 濺起的每一滴都發出圓舞曲的聲音。

三 屋檐下， 被寂靜淋濕的人輕輕抖了抖雙翼。

孤獨是一只不會鳴叫的鳥

我常走的這條路， 不偏僻也不擁擠， 房子不新也不舊。

光的梯子斜斜地垂在水上， 樹的影子落在墻上。

我喜歡一年中的這個季節， 我喜歡一天中的這個時候。 我喜歡走在這樣的路上， 沒有需要想念的人， 沒有必須做完的事。

我喜歡保留這樣的孤獨， 一顆心不吵鬧， 也不寂寥。

贊美詩

說喜歡， 要說愛， 說早安， 晚安。 說很多很多。

要對清晨醒來你聽到的第一聲鳥鳴說； 要對路邊你小心繞過的水洼說； 要對不知名的野花、 對山頂孤獨的樹說； 要對無盡的落日、 滿目的星辰、 飽含深情的此夜說； 對你還沒來得及踏足的山谷， 對你很遺憾未能觸及的云霞說。

要對這世間所有與你有關的美好， 說喜歡。 說：

“螞蟻搬家， 勤勞踏實的樣子真好”；

“梔子花銜著露水， 純潔直白地美了真好”；

“陽光雨潤， 樹木生長， 呀， 活著而擁有希望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