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的窯洞

張粉麗

父親二十五歲那年和祖父母被迫分家，就像歷史滾滾前進的車輪一般，合久必定會分的，何況父親兄弟五個一家?guī)资谌?，天天圍在一口大鍋里吃飯?/p>

從山溝里負責(zé)挑水的是我父親，做一大家子飯菜的是我母親，而吃飯的有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共二十三人。祖母實在看不下去了，有一天，祖母拉著我父親的手說：“娃呀，快分家過自己的日子吧，不然，這一大家子人，非把你兩口子累死不可！”

父親帶著母親拿著祖父母分的兩只碗，兩根筷子，一口快漏底的鍋，一斗小麥，半袋面粉，半袋高粱面，在祖父母院子的左側(cè)，另挖了一口窯洞，開啟了自己的小家生活。

這間窯洞，兼具臥室、廚房、客廳的功能，雖然簡樸，陳列簡陋，卻少了妯娌之間不友好的相互往來，父親再也不用每天天麻麻亮就去山溝里來來回回十幾趟去挑水了，一擔水就夠他和我母親吃上兩天了。

在這間窯洞里，我們兄妹三個相繼出生。后來，父親又在兩側(cè)各挖了一孔窯洞，還在院子的東面蓋了一間平房。這間窯洞就用來做廚房，同時，也成了我和妹妹的臥室了，它左側(cè)的窯洞則用來喂養(yǎng)牲口，右側(cè)窯洞是我哥哥的臥室。而我父母就住在東面的那間平房里。

我十五歲以前的光陰都在這間窯洞里度過。通常，母親做好了飯菜，就由我將飯菜放在盤子里，端放在炕上吃，我們一家五口人圍坐在一起，盡管菜蔬稀少，但凡怎樣的食材，一旦到了母親手里，她總是能變換各種花樣，來蘊籍我們的腸胃。

我尤其鐘愛洋芋糊糊面的清香，每次放學(xué)回來，我似乎是站在村口就能聞見，然后在這種味道的誘惑下，我像一只貪吃的小狗，邊走邊流著口水。一進門，一碗濃郁的洋芋糊糊面已擺在炕頭了，軟和、綿香，一口下肚，所有的幸福感就華麗麗地來了。

夜晚，在枯黃的煤油燈下，母親一邊納著布鞋，一邊督促我寫作業(yè)。燈光晃悠悠的，把母親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母親手中的麻繩線一上一下就在這灰暗的光線中飛舞。土炕熱乎乎的，把我的小圓臉暖得紅撲撲的。窗外，一切都靜悄悄的，唯有這點枯黃的煤油燈，仍閃爍著一縷縷溫情。

農(nóng)村的夜，似乎黑得特別早，人們大多七點多鐘就躺下了。但夏天的夜晚沉睡地遲些，夏日繁忙，農(nóng)人格外辛勞，侍弄完里里外外所有的農(nóng)活后，父母休息時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窯洞最大的好處就是冬暖夏涼，一到夏天的夜晚，父親就會在院子里支個床板，我們兄妹三個可以輪流在這個床板上睡覺。夜里躺在上面，抬頭就是滿天閃爍的星星，周圍的空氣里既有夏日的燥熱，也夾雜著小麥成熟后濃濃的香味，耳畔不時傳來蟈蟈和蛐蛐的鳴叫，圍在這小小的院子里，感覺身心是那樣的舒展！

如今，人去窯洞，老屋早已頹敗得不成樣子，院子里雜草叢生。我們偶爾也會進去看一看，窯洞的墻壁上仍然還貼著我的數(shù)張獎狀，土坑仍在，燒火的風(fēng)箱也在，房頂橫梁上的竹籃也在?？吹竭@些舊物，一些遠去的影像又嘩啦啦地在眼前重現(xiàn)了，陪伴我走過十五年光陰的窯洞，終將是我記憶中最溫情的。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