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細節之“形”傳生活之“神”

張曉云

遇見塵埃里的美好

山腳下是一個極小的村落，只有二三十戶的樣子，在這個上午，一片寧和，偶爾的雞鳴犬吠，卻越發地襯托出無邊的幽靜。西邊，是一片田地，并不大，一男一女正在干活。我便站在那兒，凝神看著。山外的平原農田里，早沒有了這樣原始的耕作情景了，機械化湮沒了許多樸素的美好，只剩回憶。沒想到在這里，會遇見一份久違的感動。

男人和女人拿著鋤頭在鏟地，那些頑強的草紛紛倒地。雖然我離開農村已經近三十年，雖然早已近乎五谷不分，可是我還是認出了這一片黃豆的秧苗。想起了陶潛的“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便想象著在晚上“帶（一說‘戴）月荷鋤歸”的情景。多美好，雖然極累，可是回味起來，卻是很悠長的眷戀。

真的是很累的！那個時候，我家里的田地也不少，而父親長年在外地工作，所以，農活都是母親在干。沒有機械化，連拖拉機都極少，牛馬還是主力，卻也只用于種收時節。其余時間，都是人在大地上勞作。母親的身影，姐姐們的身影，經過多少汗水的濯洗，才會在我的記憶里那么動人。那些美好的背后，都是許多艱辛的付出。

我喜歡大家休息的時候，在田邊地頭的樹蔭下，人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起，抽煙，嘮嗑，扇風，大口喝水，或者望著土地出神。陽光在周圍灑落，風兒在身畔游走，村莊在遠處靜立，一切都那么讓人感動。

眼前的男人女人也休息了，席地而坐，沒有樹蔭，幸好陽光并不猛烈，還有陣陣風兒長長地拂過。他們親切地說著什么，臉上的笑不停地流淌，周圍的豆秧輕輕搖動著綠色的溫暖。我也微笑，在風里，覺得心底的塵埃正在飛散，陽光正洶涌而入。

我繞了一條很細的土路往回走，正經過小小的村莊。在一個柴禾垛底下，一群雞正在覓食，不停地蹬，刨，啄，一只很健壯威武的大公雞，似乎找到了什么好吃的，叫了一聲，母雞們全圍過去。然后，兩只雞因擁擠而打架，撲騰幾下之后，嘴尖相對，一動不動。我的腳步聲把它倆驚散，它們便忽然就忘了打架的事，又悠悠然地四處閑走。

轉過一角土墻，一陣狗叫聲，然后一條半大的黑狗躥出來，在離我不遠處齜牙咧嘴，作勢欲撲。墻后的院子里，一個正洗衣服的女人喊了一聲“回來”，黑狗很聽話地跑回院門前，卻依然不甘心地沖我怒吼。房子后面的菜園里，一個小男孩正偷偷地摘剛長成的嫩黃瓜。狗叫聲送我走出很遠，直到我轉到來時那條有著樹蔭的路上，那一切才淡遠成一個溫暖的背景。

腳步比來時輕松了許多，踏著一地搖曳的光影，心情也隨之斑斕起來。走進小區，一個修理通訊線路的工人，正站在梯子上揮汗如雨;兩個小孩在小小的草坪上追逐著，他們的媽媽坐在石凳上織毛衣;皮膚黝黑的男人慢悠悠地蹬著三輪車，車把上掛著的擴音器里循環著“收廢銅廢鐵舊冰箱電視洗衣機……”這些平日里充斥著眼睛和耳朵的，此刻卻有著入心的魅力。

走到我家所在那棟樓前，許多窗口里飄出飯菜的香味;旁邊樓口的一樓里，男人和女人正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爭執;二樓的那個小女孩又開始練鋼琴，那首經常彈奏的《童年的回憶》，比以往流暢動聽了許多;而鄰家的女人，又在嘮嘮叨叨地訓著兒子……

我手里拿著鑰匙，竟一時忘了開門，這塵世間的種種，忽然就讓我如此忘情。原來，我喜歡這煙火人間里平凡的生活，就像喜歡開在塵埃里的那些小小花兒，熱愛著，平凡著，也無悔著。

（選自微信公眾號“包利民之滄桑載世”，有刪改）

亮點借鑒

1.細節描寫，生動傳神。作者抓住生活中的細微而又具體的情節，進行了生動細致的描繪。有對場景的白描：“人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起，抽煙，嘮嗑，扇風，大口喝水，或者望著土地出神。”有形象的畫面與生動的語言：“他們親切地說著什么，臉上的笑不停地流淌，周圍的豆秧輕輕搖動著綠色的溫暖。”有仔細的觀察和大膽的想象：“兩只雞因擁擠而打架，撲騰幾下之后，嘴尖相對，一動不動。我的腳步聲把它倆驚散，它們便忽然就忘了打架的事，又悠悠然地四處閑走。”成功的細節描寫，讓讀者如見其人，如臨其境，產生真切的感受。

2.凝視凡塵，收獲美好。文中所敘的人事景境，日常，普通，人人可遇。但在作者眼里，卻有著不同尋常的美。作者對凡塵俗世“凝神看著”，才有了對美的感悟、發現和書寫。曹文軒說：“未經凝視的世界是毫無意義的。”作者的這一次凝視，也是一次靈魂的漫步，情感的咀嚼，思想的升華。用心凝視生活，可以讓我們學會深度思考，學會發掘美好，學會對世界賦予愛與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