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帆 (湖南科技大學藝術學院)
《小河淌水》是一首云南彌渡民歌,更是我國的經典民歌之一,隨著時間的推移,今天的《小河淌水》依舊魅力不減、歷久不衰。究其原因,一是由于歌曲本身所具有的民族特色和藝術價值;另一方面,當代的音樂家以不同的演繹方法給歌曲注入了新的生命力,使得歌曲具有更大的影響力,獲得更廣的傳播范圍,以及使人們對該歌曲具有更深層次的理解。正如尹宜公在他的《小河淌水紀事》中所提到的:“不同的表演者和加工者在不同的情境下各有所感、各抒所長,終將使民歌發展起來,豐富起來。”
在眾多版本中,筆者特意選出騰格爾(以下簡稱“騰版”)與龔琳娜(以下簡稱“龔版”)兩人所演繹的版本,一是騰格爾在東南衛視《天籟之聲》第2017-06-29期上所演唱的版本,一是龔琳娜在江蘇衛視《全能星戰》第2013-10-18期上所演唱的版本,從民族音樂與流行音樂相融合的角度做出比較,以此窺探民族聲樂發展的方向。
由作曲者創作或改編音樂作品是為一度創作,在這方面,兩個版本的改編就有著很大的不同,一是表現在音樂曲式結構上的改變,二是伴奏音樂的風格對比鮮明,這兩方面的差異使得兩個版本各美其美,各具特色。
在騰版中,歌曲旋律在原版的基礎上沒有大的變動,他只采用的第一段歌詞,并在一小節引子后將音樂的主體部分反復三遍。最后沒有原版的兩小節尾聲,而是再現了第一樂句作為結束,結構為:引子+A+A+A+尾聲。從整體上看,放棄第二段歌詞后,歌曲更顯得精煉簡潔,所要表達的情感更為單一純粹。
而在龔版中,情況則大不一樣。引子部分發生變化,其旋律為:

龔版雖然也沒有對原版音樂的主體部分做改動,卻在原版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個樂段。樂段排列變為A+B+A,曲式結構就成了帶再現的三段式。樂段B如下:


樂段B在樂段A的基礎上,極大地豐富了歌曲的感情色彩,這一樂段不再沿用樂段A的五聲羽調式,而更偏向七聲角調式,首先從調式上形成對比;另外旋律不再平穩進行,頻繁出現的音程大跳給歌曲帶來了強大的張力;其音域范圍在A段為b-f2,當音樂進行到B段時,最高音擴展到了d3,這不僅增大了演唱難度,也加大了音樂的表現力;節奏方面,B段的節奏相比A段不再規整,大量的連線節奏型和休止改變了節奏重音,音樂從而更具活力。
騰版的伴奏以流行樂隊電聲樂器四件套為主,即吉他、貝斯、架子鼓以及電子合成器,并加上民族樂器四胡演奏副旋律或間奏旋律。第一段以自由拍子演唱,伴奏部分使用合成器音色的長時值音符鋪底,騰格爾自己也在歌曲的前部分配上鋼琴自彈自唱。在之后整個伴奏音樂中,架子鼓的律動感強烈,音響尤為突出明顯,從第一輪反復時,伴奏音樂鼓點強而有力地響起,其他樂器也一并奏響,風格現代、時尚又張揚。四胡的演奏則貫穿全曲,體現出了蒙古族音樂所特有的味道與色彩,而顯粗獷。
龔版的伴奏則以原色樂器為主。兩個大鼓分布在舞臺兩側,但是大鼓聲音響度卻比不上架子鼓且音色單一;弦樂組作為音樂背景,音響效果變化豐富卻又緊密地與音樂旋律相融合,尤其是在B段,單一反復的密集型伴奏織體與慢線條的旋律形成一種“緊拉慢唱”的效果,把思念的情緒一下拉倒高潮而又不爆發出來,呈現出含蓄而不外發的特點;另外,三位伴唱有效地襯托和豐富著人聲,為龔琳娜的演唱增色不少。從整體上看,各伴奏樂器之間音色統一又均衡,融合又飽滿。
上述是從一度創作的角度,分析了《小河淌水》的流行化。但流行音樂更大意義的風格體現還是在于付諸音效,乃至視覺表演等環節,從而,一首歌曲在二度創作的環節中,往往會發生創造性的變化。
從演唱風格來看,一個人風格的形成是與其生活和學習經歷息息相關。騰格爾生長在草原,草原文化深深烙印在了他的靈魂之中,因此,他的演唱風格也來源于草原,演唱中也別有一番草原的鄉土氣息。但是其演唱方法并不是演唱草原民歌的原生態唱法,也不是民族唱法,應當屬于一種特殊的通俗唱法,他將蒙古民族音樂中特有的韻味融入進了他的唱法之中,拓寬了通俗唱法的演唱技巧和表現領域。加上他本身所特有的沙啞嗓音,以及對音樂的獨到的理解,使得他的演唱剛勁有力,具有男子漢的大度氣魄,粗狂的演唱風格下面又體現出細膩的柔情。
在《小河淌水》中,騰的演唱也不例外,從第一句“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開始,自由的節奏和獨特的斷句,更使用了蒙古長調的唱腔,歌聲顯得粗狂而又蒼涼,仿佛歌唱的不再是云南彌渡那青山秀水上的明月,而是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上那一輪孤獨的月亮,是他家鄉的月,是他心中的月,他的情懷,他的阿妹。高潮處的“破音”雖表現得撕心裂肺,可卻也別有一番韻味。在騰豪放大氣的《小河淌水》中包含的是深情的思念與呼喚,還蘊含著沉重的相思之苦。
龔琳娜出生于貴州貴陽,16歲考入了中國音樂學院附中師從鄒文琴教授學習民族聲樂,奠定了其扎實的基本功,屬于正宗科班出身,學院派唱法。一直以來,龔琳娜致力于中國新藝術音樂的探索與創作,不斷創新發展中國歌曲的演唱是其藝術理想。
在《小河淌水》的演唱中,龔琳娜使用十分干凈的音色,往頭頂上的高位置唱,不用假嗓,顯得空靈飄逸,龔版純美的聲音和騰版搖滾的破音截然相反。龔版中,首尾清唱,那是民歌的自然回歸,大鼓的進入,開始幻想,層層音樂豐滿,是心中感情的翅膀。當他跟著音樂演唱,每一個音符都如同從心尖上劃過,一聲聲悠揚的呼喚,聲音干凈得像天鵝的羽毛,隨著音符和節奏的張開,歌曲進入中段,而情不自禁地高喊,當第一個高音唱出,聲音是飄在天上的,遠而松,美而空,像天鵝飛翔,龔版的中段是情緒的高潮,要表達出女人思念心愛男人的美妙和純潔,這首歌的成敗就在抒情的中段,演唱中龔琳娜借鑒了彝族的高腔唱法,真聲放在頭頂最高的位置上,這需要感情的刺激和想象力的延伸,更要有足夠的底氣,才能拖住高處飄逸的聲音。
隨著時代的進步,人們對不僅對于音樂的聽覺感受提高了要求,對音樂的視覺體驗也同樣提出了新的要求,音樂不僅需要滿足人們的聽覺感受,還要滿足其視覺體驗,這就要求音樂表演時的舞臺視覺效果能不斷積極地改善與提高。
騰版的舞臺視覺效果同樣也很強,視覺上的亮點有如下幾點:首先,騰在歌曲第一段的部分使用鋼琴自彈自唱,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展示出一個歌手多才多藝的一面;其次,身著蒙古族傳統服飾,演奏傳統樂器四胡的女樂手,端坐于舞臺右側,不論是華麗的蒙古族服飾還是女樂手優雅的演奏,都十分具有觀賞性;再次,起伴奏作用的樂隊沒有放置于幕后,而是放置在舞臺后方同樣具有欣賞效果;最后,也是起到重要作用的舞臺燈光的使用,如燈光多采用暖色調光以及燈光動態變化豐富多樣,配合上演唱者粗獷的演唱風格和舞臺肢體語言,頓時給人以熱烈奔放之感。
龔版中,龔琳娜身著白色長裙,現代而又典雅,佇立在舞臺中央,發型新潮有創意;舞臺燈光以黃色和青色為主,舞臺頂部的左右兩邊的屏幕上分別投映著一輪彎月;而舞臺兩側靠后的位置,兩個漢子擊鼓中國大鼓,極具視覺沖擊力。位于舞臺右后方的三位伴唱也很有表現力,他們不僅是伴唱,在伴唱的時候也加入打響指的肢體動作,動作統一具有很強的觀賞性。另外,龔琳娜將演唱這分成演與唱兩個方面,在她的演唱當中,“演”的分量不能小覷,演唱表情、動作的豐富性、夸張度和程式化是前人無法企及的,將肢體、表情等表現元素與其唱聲、唱心融為一體,開發出更多除聲音之外的音樂內涵,既夸張又不失自然,既個性傳神又不失藝術美感。
在一度改編創作方面,兩者表面上看似大相徑庭,但實質上卻又有一致性。龔版和騰版雖然在曲式結構、樂器配置和演唱風格上有著很大不同,但風格都更為時尚,更為偏向現代流行音樂的風格,更為容易使現在的年輕聽眾所接受。如此,一首傳統的民間歌謠,稍加發展便成就一首具有中國特色的流行歌曲。從二度創作層面上來看,一方面,民歌不一定只能由民族美聲唱法來演繹,流行唱法演繹的版本也同樣能使民歌大放異彩;另一方面,騰版和龔版帶給人們的舞臺視覺體驗各有其亮點,重視舞臺美術的發展創興,這也是今后舞臺表演發展的方向。
《小河淌水》傳唱至今已有70多個年頭,這首“東方小夜曲”也必將繼續傳唱下去,民歌與流行音樂的融合,是民歌完善自身以及發展自身的趨勢,騰版與龔版只是其眾多演繹版本中的兩個版本,通過這兩個版本的比較來看,不論是音樂文本上的改變,還是演唱風格的改變,更或者是視覺體驗的創新,《小河淌水》其根本的“民歌味”沒有變,反而“樣貌”更新了,這是一個時代音樂的變化,它也會隨著時代的腳步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