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文華
三十六歲的荊永興,2013年被確診胃癌晚期,醫生說“存活三年以上需要奇跡”。但這位基層足球教練決定更加投入地教孩子們踢球。他的生命比當初預想的延長了四年,教練生涯一直持續到了最后一刻,并在彌留之際拿到了中國足協D級教練員執照。
五十七歲的賀明,2016年被確診肺癌晚期,醫生說“只有三個月的時間”。開始“生命倒計時”的他選擇散步、慢跑、爬山、鍛煉,并遇到了馬拉松。人生最后的四年,他參加了六十一場馬拉松比賽,常常舉著一面小旗:“肺癌晚期、跑馬抗癌,生命不息、運動不止”。
不知道最近離開人間的這兩人是否相識,但他們卻同時觸動了我的心靈。他們都已經創造醫學上的奇跡,更重要的是,他們選擇了一種與“病人”標簽相去甚遠的生存方式。是什么讓他們在生命的最后幾年里能夠比健康人做的事情還多?
有兩個原因很重要:一是他們在無限接近死亡時,重新樹立了人生目標,重新界定生命的意義。
要做一件事,很多身體健康的人會有各種猶豫,要等“條件成熟”。但極限情境下的兩人,反倒更果決。“既然打不敗病魔,就和病魔共存。”他們不會虛幻地假裝病魔不存在,卻也不輕易向病魔低頭,而最后設定的目標——比如帶出更多的足球少年,比如跑上一百場馬拉松,都是他們堅持下去的原動力,也為他們的生命賦予了新的意義。
二是充滿了對生命真正的熱愛。在癌癥面前,說珍惜生命是容易的,但保持對生命的熱愛卻并不容易。身體是靈魂的居所,當身體出了嚴重問題時,靈魂也常常不穩定,病痛和死亡的威脅常常讓人變得麻木而消極,很多人帶病生存的狀態并不好。但在這兩人身上,我們能看到不一樣的畫面。
在關于賀明的短片中,我沒有看到他笑過,想來一個重要原因是他時時刻刻都在和疼痛做斗爭。這是真正的向死而生。也許正是由于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他們在精神上反而解放了,選擇了自己真正愿意做的事情。“向死”的過程中,他們真實地、強烈地感受到自我存在的每一天,提高生命中每一時刻的質量和長度,從而提升生命的寬度、深度和效度。
醫學發達的今天,人們常把藥物治療作為疾病首選的治療方案。這完全正確,但并不唯一。當代的生命觀中,生命質量要比壽命長短更重要。藥物可以作用于人們的身體和細胞,而目標和意義可以作用于人們的心靈和意志。如同存在主義療法提出者、心理學家弗蘭克爾所倡導的:即使在最黑暗的情境下,人們也能保持精神的自由和心靈的獨立。“在任何環境下我們都有選擇自己的態度、選擇自己生活的方式的權利。”
在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的當下,我們向這兩位平凡的勇士致敬,不應只是作為旁觀者。疫情實實在在地威脅著全人類的生存,也實實在在地考驗著每個人的生命觀。經過艱苦的抗疫斗爭,我們需要一些靜下來的時間,需要思考生命的目標、生命的意義這樣的大問題。
【原載《解放日報》】

插圖 / 健康生命觀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