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文帝十四年前后漢匈關系階段性變化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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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自漢高祖用婁敬之策與匈奴和親至漢武帝時北伐匈奴,漢匈間保持了約六十年的相對和平,學者們向來將其作為一體進行研究。但若統計這一時期匈奴南侵的實際情況,可以發現,以文帝十四年為界,西漢前期的漢匈關系可以分為兩個不同的階段:第一階段,匈奴的入侵規模小,次數少;第二階段,匈奴的入侵規模明顯變大,次數增多,漢匈交惡時間明顯增長,和親政治衰萎。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西漢前期的和親與后世不同,它建立的基礎是匈奴單于的軍事優勢而非漢王朝的生產力優勢,其本身不能起到緩和漢匈矛盾的作用。隨著雙方矛盾的逐漸加深,漢匈關系走向惡化,戰亂頻繁,此時的和親僅成為漢王朝窘迫時暫時穩定匈奴的手段。
自漢高祖平城之戰后,用婁敬之策,與匈奴和親,歲奉衣帛酒食,雙方進入相對和平狀態。然而,自賈誼、晁錯以降,由于匈奴常常背約南下,學者對西漢前期匈奴對和親的誠意多抱否定的看法,以致很多學者認為匈奴少信、和親無用,其最經典的論述如班固在《漢書·匈奴傳》中所言:
昔和親之論,發于劉敬。是時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難,故從其言,約結和親,賂遺單于,冀以救安邊境。孝惠、高后時遵而不違,匈奴寇盜不為衰止,而單于反以加驕倨。逮至孝文,與通關市,妻以漢女,增厚其賂,歲以千金,而匈奴數背約束,邊境屢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御鞍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馳射上林,講習戰陣,聚天下精兵,軍于廣武,顧問馮唐,與論將帥,喟然嘆息,思古名臣,此則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也。(1)《漢書》卷九四《匈奴傳》下,中華書局,1962年,第3830~3831頁。
近代學者如林幹、安作璋等亦持此觀點,認為西漢前期的和親“無補于漢族的安寧”(2)林幹:《匈奴史》,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55頁。、“匈奴雖然得到和親的利益,但并不遵守和親之約,漢朝西北沿邊諸郡備遭蹂躪”(3)安作璋:《秦漢史十講》,中華書局,2014年,第66頁。。然而,若和親確實無用,或收效甚微,高惠文景諸帝為何卻與匈奴頻繁和親?且漢文帝既然“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御鞍馬”,自“不是一味委曲求全”(4)王紹東:《漢文帝處理與匈奴關系的思想探析》,《青海民族大學學報》2014年第4期,第19頁。,漢景帝亦有“匈奴入燕,遂不和親”(5)《史記》卷一一《孝景本紀》,中華書局,1959年,第444頁。的舉動,卻又為何給人留下西漢前期“一直采取和親政策,對匈奴忍讓,企圖換取邊境的暫時安靜”(6)范文瀾:《中國通史》第二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03頁。的印象?
之所以有這樣的問題,是因為西漢前期漢匈之間的戰和態勢并非是一成不變的。托馬斯·巴費爾德意識到了漢匈之間戰和交替的現象,但其認為這是匈奴“為了不斷從漢政府獲取更多的好處”(7)托馬斯·巴費爾德著;邱克摘譯;楊明校:《匈奴帝國聯盟:其社會組織與對外交往》,《西北民族學院學報》1984年第4期,第159頁。,沒有意識到其階段性變化。近年,熊貴平、王擴建提出漢廷招降納叛的策略導致了文帝十四年匈奴大舉入侵,(8)參見熊貴平,王擴建:《孝文十四年匈奴南“侵”原因及影響新探》,《江西師范大學學報》2005年第3期,第67~72頁。但并未對其背景進行深究。事實上,若統計西漢前期匈奴南侵的總體態勢,可以看出,以文帝十四年為界,其前后呈現出鮮明的階段性特征,這背后所體現的,是漢匈關系的惡化與西漢前期和親政治的衰落。
對于西漢前期匈奴南侵態勢的分析,自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以來,已有諸多學者研究,和親無效的結論亦多由此得出。然而,前人的分析過程中,往往忽視了匈奴政權是一個松散部落聯盟這一重要參考因素,將匈奴視為一個整體,作出的分析難免有失于細節。在內亞史研究日益深入的今天,我們應當從更細致的角度分析這一問題。
據《史記·匈奴列傳》記載,匈奴“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匈奴謂賢曰‘屠耆’,故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自如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騎,小者數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9)《史記》卷一一〇《匈奴列傳》,第2890頁。,每年僅有數次會盟,其實質是一種部落聯盟的狀態。“雖然所加入的部落首領是匈奴帝國領導機構中的一員,但是他們把得到的這種權力歸功于自己本部落人民的支持,在地方仍然保持著相當的自治權。”(10)托馬斯·巴費爾德著;邱克摘譯;楊明校:《匈奴帝國聯盟:其社會組織與對外交往》,《西北民族學院學報》1984年第4期,第155頁。
這樣的統治體系,與中國封建王朝的家國天下有很大不同,匈奴單于的身份有著雙重特性:一方面,他是匈奴政權的首領,是政權的戰爭領袖和對外政策的制定者,在這一方面,匈奴各部都應遵從其意志;另一方面,在日常生活中,“部落集團都是首先忠于自己部落首領,其次才是單于和他的王庭”(11)托馬斯·巴費爾德著;邱克摘譯;楊明校:《匈奴帝國聯盟:其社會組織與對外交往》,《西北民族學院學報》1984年第4期,第156頁。,單于的權威很難超出其本部——匈奴王庭而凌駕于其他部落首領之上。
有了這樣的認識,我們需對匈奴單于直屬部落和匈奴其他部落加以區別,再來回顧西漢前期匈奴南侵的總體態勢,便會有新的發現。有史所載的匈奴南侵事件如下(12)由于對這一時期匈奴南侵的記錄分散于《史記》《漢書》各卷,且常常有“同為一事,分在數篇”的問題,這里僅選取每次入侵記載最詳盡者列入。:

表1 西漢前期匈奴南侵情況分析表
可以看出,西漢前期匈奴南侵的態勢并非一成不變,以文帝十四年(前166)為界,前后兩個時期匈奴的入侵態勢有著很大差異:在前期約三十年的時間里,匈奴入侵僅四次,規模小、次數少,除右賢王入侵上郡外,均是入侵狄道,與匈奴王庭相距數千里,南侵者只是地方部落。而在文帝十四年之后的約二十五年時間里,匈奴南侵的頻率明顯增大,規模也大多較大,甚至有時會由匈奴單于親自率領,南侵的地域也主要集中于北邊靠近王庭的上郡、云中、雁門、代郡、北地,背后多有匈奴單于的身影,此時的漢匈之間戰和參半,雙方關系呈現明顯惡化的態勢,這體現的是西漢前期和親政治的變化。
1.冒頓單于時期漢匈的相對和平
雖然后世學者對匈奴和親的誠意多有詬病,但至少在冒頓單于統治時期,匈奴是樂于與漢和親的,雙方雖偶有齟齬,但在冒頓單于的積極維護之下,漢匈雙方未出現大的沖突。
文帝十四年之前,雖然漢朝君臣都言匈奴數寇北邊,引為大患,但從前表可知,自婁敬倡導和親至文帝十四年,有史所載的匈奴南侵僅有四次。其中,除了一次右賢王入侵外,其他三處均是寇狄道,且除高后七年時“略二千余人”(13)《漢書》卷三《高后紀》,第99頁。外,其他兩次用墨甚少,規模應該都不大,匈奴邊患并不嚴重。
文帝十一年晁錯上《論貴粟疏》陳述匈奴襲擾時,言“臣聞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自高后以來,隴西三困于匈奴矣”(14)《漢書》卷四九《爰盎晁錯傳》,第2278頁。,這一“數”字表明,匈奴南下并不算頻繁,且其重點也在于隴西三寇,至于其他地區的邊患,僅僅說“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于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15)《漢書》卷四九《爰盎晁錯傳》,第2285頁。,南下匈奴多是少數牧人的自發行為。
而就隴西三寇來看,也明顯不是匈奴單于有意為之?!缎倥袀鳌份d,匈奴“單于之庭直代、云中”(16)《史記》卷一一〇《匈奴列傳》,第2891頁。,即今內蒙古中部,而狄道在今甘肅省定西市臨洮縣,兩者相距兩三千里,以當時匈奴的交通條件,不要說下達命令,狄道一帶的匈奴可能連王庭每年進行的會盟都難以參加,單于很難控制其行為。
再就右賢王在文帝三年的南侵事件來看,這同樣是右賢王的一次違背匈奴單于意愿的自發行為。史載:“文帝三年秋,天下旱。是歲夏,匈奴右賢王寇侵上郡,詔丞相灌嬰發車騎士八萬五千人詣高奴,擊右賢王走出塞?!?17)《漢書》卷二七《五行志》中之上,第1391頁。對此,匈奴單于只能在事后表示不知情,并抱以歉意、友善的態度,請求重新和親,這從其與漢文帝的書信往來便可看出:
其明年,單于遺漢書曰:“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歡。漢邊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不請,聽后義盧侯難支等計,與漢吏相恨,絕二主之約,離昆弟之親。皇帝讓書再至,發使以書報,不來,漢使不至。漢以其故不和,鄰國不附。今以少吏之敗約,故罰右賢王,使至西方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力強,以滅夷月氏,盡斬殺降下定之。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皆已為匈奴。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北州以定。愿寢兵休士養馬,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以應古始,使少者得成其長,老者得安其處,世世平樂。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系虖淺奉書請,獻橐佗一,騎馬二,駕二駟?;实奂床挥倥?,則且詔吏民遠舍。使者至,即遣之?!绷轮校瑏碇列峦亍?,漢議擊與和親孰便,公卿皆曰:“單于新破月氏,乘勝,不可擊也。且得匈奴地,澤鹵非可居也,和親甚便。”漢許之。(18)《漢書》卷九四《匈奴傳》上,第3756~3757頁。
文中匈奴單于用詞謙和,一開始就提出,這是“右賢王不請”而造成的雙方誤會,并表示已處罰了右賢王,請求“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匈奴單于書信的言辭未必不是漢人美化的結果,但其在雙方沒有停戰、“未得皇帝之志”時就首先求和,并奉上“橐佗一匹,騎馬二匹,駕二駟”,表達了誠意。在已經平定月氏、挾大勝之勢的情況下,匈奴單于提出“除前事,復故約”,可見其也并非是為了“獲得超過約定數額的物資”(19)楊學躍:《交換視野下的西漢匈奴關系》,《廣西社會科學》2017年第3期,第127頁。而指使或默許右賢王南侵的。其中還有一細節需要重視,在漢王朝態度不明、雙方仍處于戰爭狀態的情況下,單于罰右賢王西擊月氏,態度竟頗為謙遜,這樣的冒頓單于似乎與傳統認識中“浸驕”的形象不同,史載:
孝惠、高后時,冒頓浸驕,乃為書,使使遺高后曰:“孤僨之君,生于沮澤之中,長于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愿游中國。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無。”(20)《漢書》卷九四《匈奴傳》上,第3754~3755頁。
在劉邦死后,冒頓提出與呂后結親,這自然是對漢王朝莫大的侮辱,但從后續來看,這并非冒頓有意冒犯。在收到呂后拒絕的回信后,冒頓很快回信道歉,并解釋原因:“未嘗聞中國禮義,陛下幸而赦之。”(21)《漢書》卷九四《匈奴傳》上,第3755頁。所謂侮辱,可能是因雙方文化差異而致。
娶呂后的請求來自于匈奴“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盡妻其妻”(22)《漢書》卷九四《匈奴傳》上,第3760頁。的習俗,這是游牧民族在惡劣環境中為維持家族穩定發展而形成的特殊社會風俗,匈奴史上甚至出現過未娶兄長閼氏而爆發內亂的情況(即五單于并立),在不了解中原禮義的情況下,冒頓向呂后求婚,“不過是盡義弟的責任”,(23)阿爾丁夫:《一封被誤解兩千多年的求婚書——關于匈奴冒頓“使使遺高后”書解讀》,《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8年第2期,第80頁。這也能與兩封書信中冒頓用“孤僨之君”自稱,并使用了“陛下”“赦”等敬語的謙遜態度相符合。
綜上所述,在冒頓統治時期,匈奴單于是樂于保持雙方和親關系并著力于約束部眾南下的,漢匈間也借此保持了約三十年的相對和平。但好景不長,隨著文帝三年右賢王的入寇和其后漢王朝削弱匈奴政策的實施,雙方關系走向惡化,至文帝十四年,匈奴大舉南侵,漢匈矛盾徹底激化。
2.文帝三年后漢匈關系的惡化
右賢王的入侵,雖未記載對漢王朝造成了什么損失,但從漢文帝親臨太原、“安丘侯張說為將軍,擊胡,出代”(24)《史記》卷二二《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1126頁。以及在與匈奴單于談和前“讓書再至”“漢議擊與和親孰便”的反應來看,其對匈奴的背約入侵是非常憤怒的,雖然雙方重新和親,但關系已開始惡化。
漢王朝方面,在右賢王入侵后,一改曾經“夷狄譬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也”(25)《漢書》卷九四《匈奴傳》上,第3755頁?!霸盖覉赃呍O候,結和通使,休寧北陲,為功多矣。且無議軍”(26)《史記》卷二五《律書》,第1242頁。的看法,開始重視匈奴,并將其作為敵手。
文帝五年,賈誼諫“制吾棄財,以與匈奴逐爭其民,則敵必懷”(27)《漢書》卷二四《食貨志》下,第1156頁。;六年,賈誼“建三表,設五餌,以此與單于爭其民”(28)賈誼撰;方向東譯注:《新書》卷四“匈奴”條,中華書局,2012年,第118頁。;十一年,晁錯建議招降胡騎、募民實邊;十二年,晁錯建議入粟拜爵、充實積蓄,(29)參見《漢書》卷二四《食貨志》上,第1133~1135頁。都是這一時期漢王朝重視匈奴問題的反映。
匈奴方面,與漢交好的冒頓單于死,老上單于繼位,漢文帝與匈奴和親,“使宦者燕人中行說傅公主。說不欲行,漢強使之。說曰:‘必我行也,為漢患者?!行姓f既至,因降單于,單于甚親幸之?!?30)《史記》卷一一〇《匈奴列傳》,第2898頁。
中行說的叛降對匈奴對漢態度有很大影響,心懷怨恨的中行說應是了解漢廷對匈策略的,他叛降后對單于建議:“其得漢繒絮,以馳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31)《史記》卷一一〇《匈奴列傳》,第2899頁。,正是針對賈誼三表五餌之策的主張,漢王朝的謀劃自此被匈奴所知,漢匈之間的矛盾逐漸加深,至文帝十四年徹底爆發。“孝文十一年(前169),文帝采納晁錯的建議,實施招降納叛方略,積極招納外族降民以資利用,這引起了匈奴的不滿。孝文十四年(前166),漢廷接納‘禿當及嬰率其眾降漢’,引發了匈奴的大舉進攻。”(32)熊貴平,王擴建:《孝文十四年匈奴南“侵”原因及影響新探》,《江西師范大學學報》2005年第3期,第72頁。
文帝十四年,匈奴單于大入朝那、蕭關,這是婁敬提議和親后,匈奴單于的第一次南侵,標志著漢匈矛盾的徹底激化,從文帝十四年到景帝末,期間約二十五年的時間,匈奴至少南下八次,頻率和烈度都遠勝于前,這既是針對漢王朝與匈奴爭奪民眾的報復,亦是在中行說勸說下,匈奴單于漸起與漢爭雄之心的表現。這一時期匈奴的南侵雖然無序,但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從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朝那、蕭關到文帝后元二年(前162)與匈奴和親,共四年多時間?!缎倥袀鳌份d:
漢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殺北地都尉卬,虜人民畜產甚多,遂至彭陽。使奇兵入燒回中宮,候騎至雍甘泉……單于留塞內月余乃去,漢逐出塞即還,不能有所殺。匈奴日已驕,歲入邊,殺略人民畜產甚多,云中、遼東最甚,至代郡萬余人。漢患之,乃使使遺匈奴書。單于亦使當戶報謝,復言和親事。(33)《史記》卷一一〇《匈奴列傳》,第2901頁。
這一階段南侵規模大,時間長,連綿數年,直到文帝二年時,“漢患之,乃使使遺匈奴書”,雙方才得以休戰。
第二階段是在文帝后元六年(前158),“老上稽粥單于死,子軍臣立為單于。既立,孝文皇帝復與匈奴和親。而中行說復事之。軍臣單于立四歲,匈奴復絕和親,大入上郡、云中各三萬騎,所殺略甚眾而去”(34)《史記》卷一一〇《匈奴列傳》,第2904頁。,次年,即景帝元年(前156),再次入代,共兩年時間。
這一次入侵可能源于同年的旱、螟災害,(35)參見《漢書》卷二七《五行志》,第1392、1446頁。亦可能是軍臣單于繼位后為彰顯自己影響力的一次南下。漢景帝繼位之后,礙于政權不穩,在元年春重新與匈奴和親,以安時局。
第三階段,是在景帝中元二年(前148),“匈奴入燕,遂不和親”(36)《史記》卷一一《孝景本紀》,第444頁。,到武帝繼位后重新和親,約十余年時間。這次入侵中,規模較大的事件有景帝中元六年:“六月,匈奴入雁門,至武泉,入上郡,取苑馬。吏卒戰死者二千人”(37)《漢書》卷五《景帝紀》,第150頁。,后二年春三月“匈奴入雁門,太守馮敬與戰死”(38)《漢書》卷五《景帝紀》,第151頁。。
可以看出,文帝十四年之后,匈奴南侵的規模、頻率都遠超從前,漢匈關系的主旋律由相對和平走向戰爭,究其原因,在于此時的和親政治并不完善,無法從根本上解決漢匈之間因生產方式差異而產生的矛盾。
1.西漢前期的和親政治
自平城戰敗后,建立在秦末戰亂后的漢王朝無力在軍事上與匈奴抗衡,只得尋找其他策略,此時婁敬獻計,提出和親:“彼知漢適女送厚,蠻夷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豈嘗聞外孫敢與大父抗禮者哉?兵可無戰以漸臣也”,希望通過和親,形成漢匈“大父—外孫”模式,從而臣服匈奴。但漢高祖在呂后的哭訴下,未能遣嫡長公主,而“取家人子名為長公主,妻單于”,最后也正應婁敬所言:“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宮詐稱公主,彼亦知,不肯貴近,無益也?!?39)《史記》卷九九《劉敬叔孫通列傳》,第2719頁。從西漢前期頻繁遣送公主的記載來看,“漢‘和親’之‘公主’在匈奴并未得到寵幸”(40)吳方浪:《漢、匈關系再探討——以絲織品“給遺”為考察中心》,《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2017年第1期,第15頁。,婁敬所提倡的“外孫—大父”模式并未形成。而財物的賂遺作為漢匈和親的附帶內容,卻成為了維系漢匈和平關系的主要手段,即如廖伯源所說:“和親內容之真正影響漢匈奴關系者,厥為‘厚奉遺之’及‘以歲時漢所余彼所鮮數問遺’?!?41)廖伯源:《論漢廷與匈奴關系之財務問題》,《中國文化研究所學報》2008年第48期,第3頁。
婁敬和平臣服匈奴的謀劃雖然失敗了,但其和親之策卻成功為漢匈帶來了幾十年的安定,雙方通過和親形成了一個短暫的和平:一方面,漢王朝借由和親,每年向匈奴單于贈送一定數量的賂遺;另一方面,匈奴單于在收取漢王朝的賂遺后,負責約束下轄部落,盡量減少對中原的侵擾。
之所以說是“短暫的和平”,是因為它雖為雙方帶來了幾十年的安定,但其本身源于平城戰敗后漢王朝迫于匈奴威脅而進行的妥協,是特殊歷史態勢下形成的不穩定盟約。與西漢中后期漢王朝強勢主導的和親政治不同,西漢前期的和親政治是建立在匈奴強勢之上的,隨著漢匈實力對比的變化與雙方矛盾的逐漸加劇,這一政治存在的問題逐漸顯露。
西漢前期生產凋敝的形勢注定了漢王朝無法提供大量的物資賂遺匈奴。高祖時,婁敬提出的和親,“歲奉匈奴絮繒酒米食物各有數”(42)《史記》卷一一〇《匈奴列傳》,第2895頁。;文帝時,“厚賜其賂,歲以千金”,雖然在前六年與匈奴和親時,贈“服繡袷綺衣、繡袷長襦、錦袷袍各一,比余一,黃金飾具帶一,黃金胥紕一,繡十匹,錦三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43)《史記》卷一一〇《匈奴列傳》,第2897頁。這本是對匈奴來信贈馬的回禮,應該并非實際的歲遺;可參考的數據,還有漢武帝征和三年,匈奴求和時索要的財物——“歲給遺我糱酒萬石,稷米五千斛,雜繒萬匹,它如故約,則邊不相盜矣”(44)《漢書》卷九四《匈奴傳》上,第3780頁。,這應是武帝初年和元光二年兩次“饒給之”之后的數量,武帝之前數量應遠比這個要低。即使以武帝時的數量來看,所贈五千斛米“每年也只能供應700名士兵的口糧”,酒“也僅能滿足單于及王庭成員的奢侈生活”,雜繒略多,應該是用于“在草原和西方打開銷路”(45)托馬斯·巴費爾德著;邱克摘譯;楊明校:《匈奴帝國聯盟:其社會組織與對外交往》,《西北民族學院學報》1984年第4期,第158頁。,這也是在漢文帝時匈奴通西域、漢王朝開關市后才逐漸出現的。(46)參見王子今:《前張騫的絲綢之路與西域史的匈奴時代》,《甘肅社會科學》2015年第2期,第10~16頁。就此推斷,西漢前期“歲奉匈奴絮繒酒食物”的數量必然非常有限,它僅僅是贈予匈奴單于的,而以匈奴部落聯盟的統治結構來看,除少量獎賞外,單于自不會將本就不多的賂遺轉賜其他部落,匈奴絕大部分的部落、民眾并不能承其惠。
匈奴之所以連年南下侵擾漢朝,原因固然是漢弱匈奴強,但“其主要目的是為了獲取農耕民族的財富,以彌補自身經濟結構的脆弱性和產品的單一性與不易保存性的缺點”(47)王紹東:《西漢的北疆危機及政府應對模式》,梁安和,徐衛民主編:《秦漢研究》第十輯,陜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67頁。。在文帝通關市之前,“生產上和生活上所需要的東西,尤其是統治者需要的奢侈品,匈奴人不能完全自給,必須從其他地方輸入”(48)陳序經:《匈奴通史》,新世界出版社,2017年,第63頁。這一問題并沒有因漢王朝的賂遺有所緩解,而匈奴單于又“不能迫使他手下的人遵守他所簽訂的條約”(49)狄宇宙著;賀嚴,高書文譯:《古代中國與其強鄰:東亞歷史上游牧力量的興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第263頁。,南下掠奪時有發生,漢匈矛盾日益嚴重。
匈奴單于作為匈奴部落聯盟對外政策的制定者與和約簽訂者,在享受漢王朝豐厚賂遺的情況下,盡量維護著與漢的和親,對各部進行約束,但聯盟內其他部落與漢王朝的矛盾并沒有得到根本解決,雖然有匈奴單于的約束,在特殊情況下仍會犯邊,尤其是遠離單于王庭的部落,更是時時游離于單于的約束之外,因而有了西漢前期匈奴偶然的小規模南下。對此,付出財物卻仍然要遭受侵襲的漢王朝自然不會滿意,漢廷中抵御匈奴的聲音不絕。漢匈之間雖保持著相對和平的關系,但匈奴地方部落和漢王朝都不滿于現狀,雙方的矛盾不斷積累,隨著形勢的發展,矛盾走向激化。
2.漢匈矛盾的激化與和親政治的衰落
(1)右賢王入侵
漢匈矛盾的爆發雖在文帝十四年的匈奴入侵,但惡化的源頭卻是文帝三年右賢王的入侵。這一次入侵很可能源于當年的旱災,而究其根本,在于西漢前期的和親僅惠及單于本身,不能改善其他部眾的生存問題,一旦遇到大規模災害,只能南下掠奪漢地。
這一次入侵雖在灌嬰的反擊下退走,匈奴亦重新與漢王朝和親,但其侵寇者、侵寇規模與侵寇地與往次不同,危害程度明顯提升,引起了漢王朝的強烈不滿。此時的漢王朝經過了惠呂時期的休養生息,國力大漲,已初步具備了抗衡匈奴的實力,面對匈奴時不時的侵擾,欲主動作為。
(2)漢王朝的積極作為
面對匈奴的不斷南下侵擾,賈誼、晁錯等朝臣開始制定對付匈奴的策略,一是通過募民實邊、入粟拜爵等方式加強邊關的防御,“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50)孫武撰;曹操等注,楊丙安校理:《十一家注孫子校理》卷上《形篇》,中華書局,2012年,第87頁。;二是通過通關市、誘降胡人等方式,以達到削弱敵人、強大自己的目的,這其中又以“通關市”最有效用。
前文已述,和親的功效在于交好匈奴單于以借其威望約束部眾,但這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匈奴“自身經濟結構的脆弱性和產品的單一性”問題,而文帝時,賈誼建議“通關市”“能在某種程度內,達到有限的,有無相通的可能。它的利益是比較普遍的”(51)札奇斯欽:《北亞游牧民族與中原農業民族間和平戰爭與貿易之關系》,正中書局,1972年,第31頁。,極有助于緩解匈奴的經濟問題,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匈奴民眾的生存問題。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通關市”及其后誘降匈奴部眾的行為雖有助于緩解匈奴的經濟問題、加強交流,但其主要目的是與單于爭民,甚至是爭取整個部落,這無疑會引起匈奴單于的忌憚。因此,“通關市”的政策在西漢中后期漢王朝為主導的和親政治中順利推行,成為緩解漢匈矛盾的重要手段,但在西漢前期卻只能起到反效果——武力優勢是匈奴單于保證自身在和親政治中占有主要利益的憑仗,他絕不會允許漢王朝推行這種有損自身實力的政策,之后匈奴單于的大規模南侵便基于此。
(3)西漢前期和親政治的衰落
由于漢王朝的誘降政策與中行說的叛降,新繼任的老上單于開始敵視漢王朝,孝文十四年,漢王朝接納匈奴部眾的投降徹底激怒了匈奴單于,老上單于率十四萬騎南下朝那、蕭關,漢匈關系空前惡化,這是數敬提議和親后,匈奴單于的第一次南侵,標志著西漢前期的和親政治開始走向衰落。從這一次匈奴南侵到漢武帝初年再次和親,漢匈間的和親三次破裂,又三次重結。面對匈奴單于的背約行為,漢文帝“赫然發憤”,漢景帝“遂不和親”,兩帝都表現出了積極抵抗的意愿,并付諸實踐,雙方戰多和少,間隙漸深。
文帝十四年,匈奴十四萬騎入侵,漢文帝“帝親自勞軍,勒兵申教令,賜軍吏卒。帝欲自將擊匈奴,群臣諫,皆不聽?;侍蠊桃郏勰酥??!?52)《史記》卷一〇《孝文本紀》,第428~429頁?!案形┣昂鬅o益于邊,乃赫然發憤,遂身貫戎服,親御鞍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馳射上林,講習戰陣,聚天下精兵,軍于廣武,顧問馮唐與論師?!边@一次戰爭雙方交戰四年,最終因“年歲谷不登,百姓饑乏,谷糴常至石五百”(53)應劭撰;王利器校注:《風俗通義校注》卷二《正失》引劉向語,中華書局,2010年,第97頁。,復約和親。
文帝后六年,“匈奴復絕和親,大入上郡、云中各三萬騎,所殺略甚眾而去?!?54)《史記》卷一一〇《匈奴列傳》,第2904頁。對于這一次匈奴單于的入侵,漢文帝同樣沒有妥協退讓,而是直接發兵御敵,直到其死后,漢景帝繼位,才在政權不穩的情況下與匈奴再度和親。
在景帝初年與匈奴和親后,雙方的和平關系持續了八年,到景帝中元二年,“匈奴入燕,遂不和親?!?55)《史記》卷一一《孝景本紀》,第444頁。已經平定七國之亂、重新整合漢王朝力量的漢景帝停止和親盟約,雙方交戰十余年,直至武帝繼位才又重新和親。
可以看出,自中行說叛降、匈奴知曉漢王朝對匈政策后,匈奴單于不再重視和親盟約,多次大舉南下,漢王朝亦積極抵御,不輕易言和。雙方戰多和少,和親僅成為漢王朝窘迫時暫時穩定匈奴的手段,西漢前期的和親政治走向衰落。
西漢前期的和親政治與后世由漢王朝主導的和親政治不同,它是平城之戰后,漢王朝懾于匈奴威脅而妥協、無奈之下的產物,希望以賂遺換取匈奴單于對部眾的約束,并不能緩和雙方因生產方式差異而產生的矛盾。匈奴雖能借助平城之戰的大勝,短時間內懾服漢朝,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矛盾漸深、強弱逆轉,盟約自然無以為繼。
文帝三年后,由于右賢王的入侵,漢匈矛盾逐漸暴露出來。漢王朝通過通關市、誘降等方式與匈奴單于爭奪民眾,新繼任的匈奴單于在中行說的說教下亦有了與漢王朝的爭雄之心,至文帝十四年,矛盾徹底爆發。此后雖有三戰三和,但雙方都沒有把和平的希望寄托在和親之上,匈奴單于不再重視對和親的維護,時常背約大舉南下,漢王朝亦積極抵御,和親僅成為其窘迫時暫時穩定匈奴的手段,西漢前期的和親政治走向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