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穆小魯的B小調

金薇

她伸出手，沖向海天眨眨眼，頑皮地說：“向海天，我們做朋友吧！”

給小魯一個支點，她就能撬起地球

體育課結束時，男生們一溜煙兒都跑了，剩下一幫拈輕怕重的女生。穆小魯嘆了一口氣，彎下身撿起地上四散的籃球裝進紙箱往倉庫里搬。球太多，紙箱太大，穆小魯沒注意便撞到了門，眼鏡落到地上，花了一塊鏡片。

穆小魯想起了墨菲定律：如果事情可能變壞，無論可能性有多小，它都會發生。現在就是。關關說：“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哥們兒穆小魯，女漢子，給她一個支點，她就能撬起地球。以后有什么事找小魯！”關關像是在給向海天介紹保鏢。穆小魯從沒這么討厭過關關，什么女漢子，人家明明是女孩子，誰想做女漢子啊！

那天，穆小魯一反平時的隨和，冷冷地說：“我對撬地球沒興趣，對幫助別人也沒興趣！”

穆小魯通過那塊完好的鏡片看到向海天沖她笑，她有些惱了，轉身就走。關關叫她，穆小魯沒回頭，她聽到關關喋喋不休地對向海天說：“她平常不這樣的，誰知道今天抽什么風！”

穆小魯的眼淚流了下來，自己為什么不能像關關那樣呢？

關關是怎樣的女孩呢？她嬌俏可愛，臉上的表情豐富得像最強力有效的洗衣液泡沫，聲音甜膩得像剛出爐的黑森林蛋糕，手臂和腿細得像池塘邊的垂楊柳。還有，她那么會撒嬌，什么無理的事情經由她的嘴說出來，都讓人覺得那太正常不過了。可穆小魯不會這些。

關關說得沒錯，穆小魯是個女漢子。可是，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那個穿25號球衣的少年

那天路過足球場，穆小魯停下腳步。那是一場年級對抗賽，場上的比賽乏善可陳，倒是場下的啦啦隊更熱鬧些。

有女孩說：“向海天怎么穿25號球衣啊？他應該穿小貝穿的23號球衣。”一男生的嘴撇到了耳根子：“你們女生根本就不懂足球，只認帥哥，向海天那球技能穿25號球衣不坐冷板凳都算照顧他了！”

穆小魯定定地望著那個穿25號球衣的少年，別誤會，她不是花癡。在此之前，穆小魯見過向海天，只是那時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早晚高峰期，穆小魯坐公共汽車從沒奢望過有座位坐。那天，她排隊時看到一位顫巍巍的老奶奶往車上上，她過去扶老奶奶，后面的人起哄：“姑娘，不帶這樣加塞兒的！”穆小魯回頭送了那個人一個衛生球眼。

穆小魯扶著老奶奶上了車，她的目光落到了老弱病殘孕的座位上。座位上坐著個大小伙，戴著耳機，看到穆小魯身邊的老奶奶，他竟然急忙把頭仰到靠背上假裝睡著了。他顯露的那點驚慌讓穆小魯又生氣又覺得他良心未泯。他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可就是不起身。穆小魯女漢子的脾氣上來了，她沖到他身邊說：“站起來！”小伙子一動不動。

周圍嘈雜的聲音弱了下來，穆小魯覺得所有人的目光快把她烤成烤紅薯了。這時，車子猛烈地晃了一下，老奶奶身子向前一傾，穆小魯趕緊扶住她。

“你長腿是為了當擺設嗎？挺大個小伙子，我真替你羞愧！”穆小魯繼續質問那個小伙子。小伙子依舊裝睡，一動不動。穆小魯的目光掃向周圍的人，她多么希望有人能站出來替她說句話！

“閃開！”一個聲音傳過來。一個跟穆小魯穿一樣校服的大男生站到了穆小魯身旁。他伸手拉那個小伙子，說：“你不站起來是吧？沒關系，那就讓全國人民都認識你！”說著，他掏出手機對著小伙子，小伙子起身搶手機。那個男生轉身對老奶奶說：“奶奶，這位大哥哥把座位讓給您了，快坐！”

穆小魯把老奶奶扶到座位上，她轉身找幫忙的那個男生，他已不見了。還好，在足球場上，穆小魯看到了他，穿25號球衣的向海天。

像是藏著無數心事的螢火

學校的小禮堂正放著電影《一代宗師》，銀幕上梁朝偉的腳踩著被雨浸泡的地面，水花濺得真漂亮。關關顯然不喜歡王家衛的細膩與文藝，她低聲問穆小魯為什么在向海天面前那么失態。穆小魯沉浸在劇情里，沒有回答。

從小禮堂出來，有人在穆小魯身后喊：“穆小魯，等一下！”

穆小魯轉過身，看向向海天。他說：“那天如果你沒那么快跑掉，其實我想告訴你，我記得你，你果然是女漢子！”

為這句話，穆小魯差點翻臉。穆小魯直截了當地告訴向海天：“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女漢子，我尊重我的性別，也請你尊重我的性別！”

向海天的手指在太陽穴上點了一下：“Yes，Madam！”穆小魯笑了。

“你挺有勇氣的！真的！”穆小魯很認真地看向海天，她問：“需要我也夸你很有勇氣嗎？哦，還有智謀！”

“哈哈，咱倆就不要相互吹捧了！不過，你真的挺特別的！”

“如果你想說我像男孩，是女漢子的話，那就不必了。每個不做公主的女孩都有迫不得已的理由。”穆小魯剛剛柔和下來的語氣又嚴肅起來。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好好的聊天氣氛就讓她弄得尷尬起來。向海天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他伸出一只手說：“握個手吧，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有事找我。雖然我撬不起地球，但我是值得信賴的！”他沖穆小魯眨了眨眼，穆小魯沒忍住，笑了起來，但她沒有和向海天握手。

那天吃晚飯時，穆小魯很認真地問老媽：“怎么樣才能成為一個可愛的姑娘呢？”

老媽說：“怎么了？你就是個可愛的姑娘啊！”穆小魯很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其實也沒什么難的，不是有榜樣嗎？學關關唄！首先要降低音量，大嗓門兒說話不就是純爺們兒嗎？

穆小魯是個執行力很強的姑娘，說做就做。她很小聲地回答語文老師的提問時，語文老師用見了鬼似的表情看著她，問：“穆小魯，你今天嗓子不舒服嗎？”穆小魯搖了搖頭。語文老師說：“那怎么不好好說話？像蚊子哼哼似的，再回答一遍！”無奈，穆小魯只好清了清嗓子，中氣十足地又回答了一遍。語文老師這下滿意了：“這才對嘛！你又不是關關，說話不要那么小聲！”

穆小魯很沮喪。體育課上，大家還是等著她往倉庫里搬球，這次她拒絕了，喊男生們過來，男生們不高興了，說：“以前不都是你搬嗎？”

現在的穆小魯讓大家有些不適應，問她怎么了，她氣憤地說：“變異了，不行啊？”關關更氣人，用甜死人的聲音說：“小魯哥，不要放棄治療哦！”

獨一無二的女孩最可貴

那天，穆小魯跟關關吵架了，原因是關關又叫她小魯哥。

其實，做小魯哥也沒什么不好。這些年，她跟媽媽相依為命，習慣了堅強。媽媽是那種極其柔弱的女人，老爸把一紙離婚協議拍到她的面前時，她就開始沒完沒了地哭，哭得穆小魯都受不了了。穆小魯說：“他不是你的天，他走了，明天太陽依然會升起來。別哭了，有我呢！”

從那以后，穆小魯替老媽扛起了這個家，家里的燈泡壞了、馬桶堵了，穆小魯都會修。生活是最好的老師，它讓穆小魯變得更加堅強。

穆小魯站在合歡樹下掉眼淚，有人遞給她紙巾。他說：“小魯，想哭就盡情哭吧！”穆小魯趕緊擦眼淚，她覺得丟人。

向海天微笑地看著穆小魯，他說：“我聽關關說你最近舉止奇怪，其實我覺得是他們誤解你太深！”穆小魯噘了噘嘴，可惡的關關，怎么那么多嘴。

“你不必改變自己，你是獨一無二的女孩，這很珍貴。你不知道關關有多羨慕你！”

天下起了小雨，校園里傳來一首老歌《B小調雨后》，穆小魯輕輕地哼起這首歌。向海天說得沒錯，要做獨一無二的自己。

她伸出手，沖向海天眨眨眼，頑皮地說：“向海天，我們做朋友吧！”

余沈陽摘自《高中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