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經濟：撞透城市黑白之墻

博士生導師

一個月前，央行發布降準的新規。這一次降準力度著實不小，預計將會釋放千億元的長期資金，這將會降低企業的融資成本，給實體經濟注入新的活力。除了通過貨幣政策來激活經濟外，現在也有不少人關注消費領域有什么新的增長點和機遇。刺激消費內需，顯然是提振經濟的重要方向。

在這方面，有一個領域最近格外受重視，就是夜間經濟：全國至少13個省市，都出臺了促進夜間經濟的措施，他們要爭相撬動這塊蛋糕。已經有不少地方推出了夜晚燈光秀、夜宿博物館海洋館、深夜食堂特色餐飲街區、夜場旅游等娛樂活動。國務院還下發了一份促進商業消費的文件，其中專門有一條意見，就是活躍夜間商業和市場。

夜間經濟不簡單

現在的年輕人，工作時間越來越長，壓力越來越大，到了晚上有強烈的解壓和放松的需求。下了班跟朋友一起聚餐，到酒吧喝個小酒，唱個KTV，這是年輕人的常態。不過，要搞夜間經濟，真是多開發一些夜間娛樂活動，再加上延長營業時間嗎？

沒這么簡單。最近一段時間，我看了不少國外城市發展夜間經濟的成功經驗。要想讓夜間經濟紅火起來，娛樂活動和娛樂場所當然必不可少，但基礎設施和管理機制同樣重要。

先問一個問題：是什么讓消費者愿意晚上出門消費？是因為有網紅店可以打卡？或者是有吸引人的演出？社會學家發現，夜間經濟吸引人的首要條件是社會安全。

往大了說，整個城市治安好、犯罪率低，居民哪怕只是出門跑個步，或者是去便利店買點兒東西，都要有安全感。往小了說，一個人愿意出門聽演唱會，或者看一場球賽，肯定也都希望在夜生活結束之后，有安全可靠的公共交通把自己送回去。如果沒有公共交通，只能打黑車的話，很多人，尤其是女孩子肯定會覺得不安全，之后可能都不愿意出門了。

所以說，不少城市夜間經濟的發展，都是建立在夜間公共交通發達的基礎上，這為公眾的安全和便捷出行都提供了保障。

拿倫敦來說，倫敦堪稱夜間經濟的鼻祖，因為夜間經濟這個概念最早就是倫敦提出來的。在過去12年中，夜間經濟為倫敦至少提供了10萬個新的就業崗位。2017年，夜間經濟占了英國GDP的6%，已經成了英國的第五大產業。

倫敦采取了什么樣的交通措施，配合夜間經濟發展？首先是設立了夜間公交線路。倫敦的公交車很出名，可以說是倫敦的符號。公交線路非常豐富，有675條，其中的52條是夜間線路。這些夜間公交除了為上夜班的人服務，另一個重要作用，就是送享受完夜生活的人回家。

隨著倫敦的城市規模越來越大，光靠公交車已經不能滿足夜間經濟的需求。2016年，倫敦政府推出了地鐵在周五和周六晚上的通宵服務。到了今天，倫敦的11條地鐵線路中，已經有5條實現了周末通宵運營。倫敦交通局還計劃在未來的5年內，開通更多的夜間地鐵線路。

民間管理者

在過去的經驗里人們看到，夜間經濟往往會帶來一些不那么受待見的副產品：比如燈光秀造成光污染，通宵營業的娛樂場所產生噪音擾民，等等。

2003年，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曾任命了一位夜間市長。這位夜間市長設立的目的，就是去充當政府、商家和當地居民之間的潤滑劑。他由公眾和專家公票選出來，受雇于阿姆斯特丹的市長基金會。這個基金會一半的資金來自政府，另一半來自要在夜間營業的商家。

阿姆斯特丹是歐洲著名的不夜城，夜總會必須在凌晨四五點左右的時候清場。凌晨4點，一撥人剛蹦完迪，興奮得不得了，然后被夜總會趕出來，有打車的、有聊天的，總是制造噪音擾民。

于是，這位夜間市長選擇了遠離市區的10個夜總會，給這些夜總會頒發24小時的營業執照，把一部分人從市區疏散到了郊區。夜總會經營的時間延長了，人們不必在凌晨4點集中離開，開始分撥次選擇自己喜歡的時間離開。人流穩定，擾民的現象也自然減少。

這位夜間市長還在鬧市區出臺了一些其他舉措。比如在周五和周六的晚上，他號召20位左右的廣場管家，在阿姆斯特丹的街上通宵巡邏。這些管家會和享受夜生活的人聊天，溫和地提醒他們不要擾民。另外，他們還推出了一個APP，如果居民反饋有擾民的情況，廣場管家就會收到提醒，開始著手處理。

通過設立這種民間夜間市長來管理夜間經濟的方法，中國也在慢慢嘗試中。今年7月，北京商務局出臺的一份文件中，也提出了要鼓勵企業成立商會，來實現自我管理。而且對于這種夜間管理者，北京市還取了一個更貼切、更文藝的名字，叫作“掌燈人”。

是經濟 更是信心

現在一提到夜間經濟，不少城市仍然在線下消費發力，比如增加夜場秀、夜間網紅店打卡、餐飲一條街，等等。其實，中國有一個發展夜間經濟的獨特優勢，那就是線上消費特別發達。像外賣經濟，就可能成為夜間經濟的重要補充，讓夜間娛樂活動的消費更加便捷和多元。

前段時間，餓了么口碑公布了各個城市的夜經濟大數據，其中有一項數據，就是在今年的1月到7月統計發現，從晚上10點到第二天早上9點期間，全國酒吧的非餐飲訂單高達24%，就是消費者在夜店、live house或者是KTV享受夜生活的時候，會通過外賣去滿足一些額外的需求。

這場景其實很好理解：在一個live house中喝著酒聽著音樂的年輕人，這時候突然想來包煙抽，或者想吃點兒喜歡的零食。如果離開現場去買，就掃興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叫外賣。

夜生活中還存在一些平時不容易被察覺的剛需，也可以通過外賣來解決。比如喝酒之后需要醒酒藥，蹦完迪之后需要隱形眼鏡護理液、卸妝水等。這些需求只要能被外賣滿足，消費者自然愿意在手機上下單，讓自己更專心地享受夜生活——在外賣經濟里，藏著夜間經濟的新增長點，這也算是夜間經濟的中國特色。

消費者愿意選擇在夜晚出去玩，這背后其實隱藏了三個前提，就是有得玩、玩得好和玩得安全。這也說明了一件事，就是夜間經濟繁榮的背后，其實是人們對于整個社會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