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小記

夜鶯

一

想來就好笑。

眼睛一睜，就咋咋呼呼問一幫文友誰會生豆芽。

華君腦袋靈光，張嘴就是：“只有豆子才會生豆芽。人可以生小孩，可以生病，可以生氣……但不能生豆芽。”隨后又“噗嗤”一聲樂了，繼續道：“生豆芽簡單。把豆子先浸泡兩宿，發漲，然后裝在盆缽里，濕帕子一罩，兩三天就好了。長到一公分左右最好，長了不好吃。最好吃的是黑豆芽，就是市場上賣的芽菜，去掉根，清炒，好吃極了。”

我是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插嘴，驚呼：你怎么什么都會？

“這是一個吃貨的基本功。”華君微笑說，“黃豆芽不能長太長，一公分就發了。黃豆芽我的最愛。加點肉丁，小火略煮幾分鐘，好吃。”

我是且聽且悲且喜。悲的是，真像個城里媳婦，生個豆芽都不會，有辱農民女兒的身份。若想取得吃貨本本，好像還遙遙無期。喜的是，不費吹灰之力，從今后就學得一門手藝，自強于廚。

“總得有點技巧吧，不然，街上賣豆芽的都哭麻了。”

看我如此磨人，旁邊的小販看不慣了，干脆抖出祖傳秘方：生豆芽要蔽光，不然芽會變綠，且口感不好！

聞之，心里一怔。記得先生的溫馨提示，有且只有一條：不要讓豆芽沾了油鹽。還切記切記的，神秘兮兮，原是“留一手”學校畢業的啊！想起他氣沖沖地拉我走，不準問小販的生豆芽之法，原來是怕肥了徒弟瘦了師傅噢，都說女人心似海針，男人又何嘗不是?假如我揭穿他的“陰謀”，他會不會又把嘴撇到眼頂，嗔怒一句，他媽的——豆芽呢?

一想到他訕訕的憨樣，忍不住呵呵傻笑。

二

李漁說：可吃的蔬菜中，最干凈的要數三種。一是竹筍，二是蕈，三是豆芽。前兩者餐風飲露，干凈剔透，自然的。豆芽歸入凈類，也應該。

古人憨拙，雖然兩千多年前就發明了豆芽，也只是用于食療，主治濕脾痙攣膝痛等不適之癥，以及道家的養生之物。但他們不懂藥水泡，肥料催這些摻假技術，所以在宋之前，還是頗珍稀的。

你看，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 就有記載：“以綠豆、小豆、小麥于瓷器內，以水浸之，生芽數寸，以紅藍草縷束之，謂之‘種生’，皆于街心彩幕帳設出絡貨賣。”出售也這么講究，詩意浪漫，誘人。

不像現在，豆芽橫行于市，吆五喝六地叫賣，在各大食堂飯店進進出出，早上豆芽包子，中午豆芽炒肉，晚上豆芽涼拌或是下掛面，趕明兒又是豆芽燒湯，哎呀，天天與之相親相愛，嘴都麻翻了。

古人生豆芽較麻煩。 《山家清供》說：“溫陵人家，中元前數日，以水浸黑豆，曝之。及芽，以糠皮置盆中，鋪沙植豆，用板壓。長則覆以桶。曉則曬之，欲其齊而不為風日損也。中元，則陳于祖宗之前，越三日出之。”

你想，豆芽完成供品使命之后，還得讓活人恭候三日，方可享用。多麻煩，多珍貴！

不管是綠豆，還是黃豆、黑豆，豆芽去殼后，芽尖一律呈淺黃色，所以古人又叫它“鵝黃豆生”。不像今人看菜下碟，色色分明：綠豆芽，黃豆芽，黑豆芽，叫得歡。

三

聽說我自己動手生了豆芽，婆婆驚訝不已：他們說自來水生不出豆芽呀！

直到一小袋豆芽，擺在她老人家面前，她才相信。隨即，又補了一句：還是沒有井水生的白嫩柔脆，有點偏黃。

黃就黃唄，一大洗臉盆子豆芽，平均分成五份，樓上送一點，樓下送一點，婆婆那邊送一點，余的歸自己。看到鄰居舒眉展眼，微笑致謝，仿佛松澗清流淙淙，綠影翠玉輕盈盈地灑了一地。

四

七夕來臨，想來想去，買個什么好呢，衣服裙子太俗了，書讀多了有害，金銀首飾又不喜，還是弄個“生花盆兒”乞巧應景吧。

你問我怎么做，嗐，簡單。抓一撮綠豆，置一小碗中，浸泡個三五兩天，每天換幾次水。等豆芽漸長成苗，擺放案頭，綠意漾漾的，好不靜心養性。嘴里“銀芽、銀針、銀苗，巧芽”輕輕地一喚，“如意菜”兒就款款離去，生花盆兒就裊裊而來。

馬行無力皆因瘦，人不風流只為懶，還猶豫什么呢，趕緊去做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