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卻照深深院

楊自坤

一垛圍墻，一方池塘，一排白楊，綠樹繁花掩映著十四棟樓房，這是邳州市公安小區自北而南的大致布局。

從開始入住小區至今，一晃十余年過去了。期間，有的人搬來了，成了新住戶，漸漸地熟絡起來；有的人住一段日子搬走了，喬遷于別處，漸漸地相忘于人海。而栽植于幽徑兩側的女貞樹，卻越長越茂密，由弱不禁風到粗壯斑駁，不管小區的住戶如何聚散離合，一年四季，兀自婆娑。

入住小區伊始，氣氛是最融洽的。多數住戶都是同事，大家從四面八方搬來，聚居在一個院子里，老張老王的都很熟悉，有相同愛好者，經常在一起活動娛樂，業余時間很是歡快；在一個單位上班的，一車來一車走，既是鄰居又是同事，關系比弟兄還親。后來，隨著外邊的商品房一棟一棟拔地而起，搬來的逐漸減少，搬走的逐漸增多，非公安家庭不斷增加，小區就有點像大雜院了，鄰里關系漸趨平常。

在小區門口的墻壁上，時常會出現訃告。一張大白紙寫著不足100個字，每貼一張，就意味著又逝去一人。那紙上的名字，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曾從事公安工作，曾是戰斗在一線的人民警察，曾為了一方平安，拼搏過，奮斗過，奉獻過。因為時光，因為年齡，因為疾病，因為無法預料的意外，他們——走了。那不足100個字，那一張薄薄的大白紙，囊括了他們或赫赫有名或默默無聞的一生。

印象中，在小區所有辭世的公安人員中，要數楊松林的影響最大。2003年11月3日，正在路面值勤的交通警察楊松林只身駕駛警車追趕五名涉嫌搶劫的犯罪嫌疑人，遇到對方激烈反抗和瘋狂報復，不幸壯烈犧牲，以身殉職。為破案，小區所有警察都參戰了，33天過后，案件終于告破，消息傳來，許多人激動地落了淚，為楊松林，更為了警察的集體榮譽。

孟春的午后，太陽還不是很精神，陽光有意無意地灑向人間，灑向庭院深深的公安小區。在小區西邊的停車場北端，坐著一位50多歲的男子，鴨舌帽，羽絨襖，藍警褲。見到特別熟悉的人，“啊啊”幾聲，算是打了招呼，多數情況下，就一個人默默地坐著，看著眼前的車輛倏忽進來倏忽遠去。其家屬不時地遠遠望一眼，發現他還在視線內，就又轉身忙別的事情去了。這位曾經的基層派出所所長，如今已是偏癱患者，不知在曬太陽的時候，是否還會想起揮斥方遒的時刻與激情燃燒的歲月？

在西墻中部，有一口機井，幾個婦女在那兒打水洗衣服，張家長李家短地隨意聊著，聊到開心的地方，就哈哈一陣大笑。林蔭小徑上，一位內退的老警察正在帶孫子。他很慈祥地用童車推著孫子前進幾步再后退幾步，嘴里還念念有詞，仔細一聽，是一首久遠的兒歌。孫子很享受，瞇著眼，不哭也不鬧。樹梢上，鳥鳴陣陣，唧唧喳喳清脆悅耳。

隨著太陽不斷西斜，四野霧氣氤氳，黃昏時分，不斷有學生進來，不斷有車輛進來，不斷有燈光亮起來，不斷有鍋碗瓢盆響起來，當青年東路華燈初上時，公安小區與其它小區一樣，漸漸地湮沒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