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座的小男孩

陳傳平

去年仲夏回鄉下探望雙親，返回途中，突然下起雨來。我疾奔一程，趕到城邊一處公交站臺時，恰好一輛公交車駛來，我氣喘吁吁擠上車。車上乘客很多，已經沒有了座位，我便站在一個坐著的小男孩身旁。小男孩約摸五六歲，衣著整潔，留著梳子一樣的“妹兒”發型，圓圓的小臉蛋兒，皮膚白白凈凈，大眼睛，雙眼皮，眼眸里透出機敏聰慧。小男孩見我瞧他，不好意思地將眼清移開。不過，緊接著，他又歪過頭來，懵懵地望著我，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是想向我說句什么話來。

在小男孩的身旁坐著的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女人，三十來歲。她一直用一只手撫著小男孩，我看出她應該是小男孩的媽媽。我見小男孩長得這般可愛，像他媽媽一樣漂亮，又細致地打量起他來，幾乎是從頭到腳地瞧了瞧他。小男孩的媽媽見我這樣瞧她的孩子，似乎有些不悅，眼里透出一抹慍色。我頓感“失雅”，趕緊把目光移了回來。不過我心中卻很忿然，覺得這女人太不可理喻了，那眼神鄙薄我，好像我是個使壞的賊人要拐走她的孩子似的。隨即，我便移目車窗外，拋開了心中的不悅。

“叔叔你坐嘛！”突然，一個孩子的童音在耳畔響起。不知是叫誰，我略微左右顧盼了下，也沒在意。“叔叔，你請坐嘛！”清脆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我下意識一辨，是眼前的這位小男孩在叫我啊！我低下頭時，他已站起身來，正用手在扯著我的衣角。他愣愣地望著我，希望我能馬上坐下他讓出來的位置去。

看到小男孩眼睛里那晶瑩的黑眼珠，發出無限真誠的期許，我好感動。心想，這么幼小的孩子都懂得“禮讓”，其品行何等可貴啊！隨即我便開懷地向他笑了起來，非常贊美地回答他說：“小朋友！謝謝你啦，叔叔不坐！”我在向小男孩說著這話時，有意望了孩子的媽媽一眼，希望她能看見自己孩子的禮貌之舉而令她心歡。可小男孩的媽媽臉一直側向一邊，似乎毫不理會孩子的舉動。在我看來，好像她很漠視，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如此之為。

“叔叔，你坐嘛，你跑得好累哦，還流這么多汗水……”小男孩這時又向我說，然后又拉一下我的衣角。這時，孩子的媽媽卻伸過手來拉扯了他一把，讓他回到了座位上去。然后她就一直用手將他按著，似乎是使他不要動彈，霸著這“先來后到”的座位。我對女人的舉動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我心中暗怨她的行為品質會毀了一個孩子的健康成長，真替她有些悲哀。這時，我見小男孩極為不安地扭動了幾下身體，便被他媽媽的手“降伏”了。

我嘴角掠過一絲苦笑。車窗外的雨這時還在下著，但已細小了下來。 不多一會，車到了下一站。車停穩后，小男孩的媽媽拉著他起身下車去。可當小男孩的媽媽在邁動步子時，身體朝前趔趄了一下。我這才發現她有腿疾，即刻我便又同情起她來。小男孩在離開座位時，他又禮貌地呼過我一聲，“叔叔，坐！”此刻，我心里涌起一股親切的暖流來，好像他是我至親至愛的孩兒那般可愛，親切得使我欲去親昵他——摟進懷間里溫暖寵愛他。小男孩在經過我面前的那一瞬，我的手向他伸了過去，我撫著他的頭和臉蛋兒，并笑聲朗朗地說：“小朋友，你真可愛！好懂文明禮貌的喲！慢慢跟媽媽去呵！注意扶著媽媽一把！”說話間，我又抬眼望了孩子的媽媽一眼。可哪知她那眼眶里居然噙了一串晶瑩的淚花來。我傻眼了！

就在我茫然之際，小男孩步隨他媽媽走到車門的扶梯道時，他媽媽用手吃力地提了他一把，頓時——我看見從小男孩的褲腿里露出了一雙“假肢”來！我的天吶！霎時，我那心如同噴血一般劇烈地絞痛起來！那份由疼痛而來的憐恤之感似乎欲使我即刻躥下車去緊緊抱一抱這個可愛的孩子……

車迅速地又開走了，然而，我的心還在異常的疼痛。我在心里呼喚著：孩子，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