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對逝者說再見

想了很久，才提筆寫下這些文字。我母親在一個月前因病離世了，我至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母親向來身體硬朗，年初我還計劃著，帶她去云南轉轉，母親一直念叨著喜歡電視里麗江古城的古香古色。誰料，她的離世竟這樣突然。

我幼小時，父母離異，母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吃了很多苦。20多年來，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我努力學習、拼命工作，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報母親，無奈卻是子欲養而親不待。母親離世后，我突然覺得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對外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感到麻木。我總是無法控制地回想起母親的音容笑貌，有時午夜夢回，甚至能聽見母親在隔壁房間翻身的響動。我也知道，我不能再這樣下去，日子還要繼續過，工作也不能再置之不顧。可悲傷卻始終無法排解，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苦蕎麥

曹序 ?心理咨詢師

苦蕎麥你好！讀了你的來信，我也感到悲傷與遺憾。最近我收到一封和你有同樣悲傷經歷的來信，新冠疫情暴發后，她患病被隔離的親人，甚至告別的話還不曾說出口，就與家人天人兩隔。我為她的遭遇感到難過，同時也想告訴她，告訴你——哀傷是面對別離的必經過程，因此，無須譴責無法走出哀傷的自己。

別離是人生中必經的苦痛，特別是深愛之人的逝去，是其中最為痛苦的一種。人們經歷生死別離后，會激發強烈的應激情緒反應：從震驚、悲痛到麻木，有些人可能還伴隨著不愿接受現實。你在信中所描述的猝不及防、對外界的麻木，都是人之常情。不愿接受現實，也是人在面對別離時的一種自我防御機制。

在心理咨詢中，有一個很典型的案例：一位老太太在老伴離世后，每天依舊會做兩個人的飯菜，吃飯時擺放兩個人的碗筷，門口也始終擺放著老伴的拖鞋。她相信，老伴只是暫時離家了，過一陣子就會回來。心理學家弗洛伊德認為：這是失去的對象在精神上的延續，現實讓我們必須接受所愛對象已不存在，但要承認這個現實，就意味著我們曾經傾注的愛將無處安放，于是我們將失去的對象留在幻想里，由它來繼續承接我們的愛。

所有由生死別離帶來的哀傷，都需要被哀悼，以實現情感的釋放，所以我們需要葬禮，需要在固定的時節祭奠逝去的親人。這些儀式對生者的意義也許遠勝于死者，它讓我們有機會與逝者好好告別。

如果這些儀式已無法幫助你走出哀傷，就需要適當地進行心理干預，可以嘗試這樣一個小方法：在心理學的“格式塔”流派中，有一種“空椅子”療法。你可以搬來一把椅子，放在面前，假想母親此時正坐在椅子上，并將你心里未竟的心愿、未言的思念，同她一一訴說。簡單來說，如果未能與母親好好告別，那就與幻想中的母親好好說再見吧。

不刻意壓抑悲傷，才是走出悲傷的最好方法。我很高興，你愿意給我來信，這是你情緒表達的一個好的開始。當情緒得以表達，哀傷得到釋放，你才能慢慢接受現實，安放我們所失去的親人，安放隨之失去的關系，安放她對你而言的意義。

有時這個過程也許會十分緩慢，正如弗洛伊德在《哀悼與抑郁》中所說，“哀悼，是一個漫長而漸進的過程。如果對象對于我們自身沒有如此巨大的意義，那么它的失落也不會成為哀悼的原因。”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哀傷持續了6個月以上，心理學上稱之為“病理性哀傷”，必須尋求正確有效的心理治療。不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很快走出母親病逝的傷痛，帶著母親的力量，更好地生活下去，因為這也是你母親最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