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大斗獸場：娛樂曾經如此血腥

勞德諾

如果說古埃及史書必然配上金字塔的插圖、古希臘史書必然配上帕特農神廟，那么一部古羅馬史，如果沒有大斗獸場的重現，也是不可想象的。

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肆虐，讓靠旅游業吃飯的國家遭受沉重的打擊，作為意大利羅馬的標志性建筑——羅馬大斗獸場史無前例地陷入沉寂。當疫情鋒芒稍過之后，羅馬首先開放了大斗獸場，不過每天僅有140余名游客參觀，讓這座建筑一時難以恢復到昔日的鼎盛風光。

享樂風氣產物

人們都熟知這樣一句話：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的確，公元前5世紀前，羅馬幾乎沒有什么重要的建筑。這座偉大的城市基本上是在共和國末期才涌現出史詩般的建筑。其間，蘇拉、龐培、愷撒還有元首奧古斯都等人，都以開啟羅馬建設浪潮的方式，提高個人的聲望。因此，羅馬的每一座建筑都與其政體的演變密不可分，每一座建筑都擁有自己的獨特故事。

準確地說，羅馬大斗獸場是一座娛樂建筑。樸實、率真與守法是羅馬成功的源泉，因此，在共和國首都建造享樂設施是很受排斥的行為。在龐培于公元前55年捐資興建劇場之前，羅馬一直沒有專門的劇場建筑，演出都是在臨時性的木建構建筑中進行的。隨著外敵逐一被羅馬軍團掃滅，社會風氣轉向追求奢華享樂。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政治候選人只要肯擲下巨資舉辦幾次角斗表演，頓時就會成為羅馬公民眼中的慷慨人物，從而贏得大量民望。于是，“面包與競技”成為收買人心的兩大福利。

公元69年，武人出身的韋斯帕薌在前任暴君尼祿被焚毀的舊宅金宮的基礎上，決定修建羅馬大斗獸場。希望通過這一舉動給羅馬這座城市打上新皇帝的印記，也絕妙地體現出，新皇帝將被上任皇帝攫取的公共區域還給羅馬人民的善意。

公元72年，大斗獸場在韋斯帕薌治下開始興建。盡管韋斯帕薌曾以個人節儉出名，在公共建筑上卻毫不吝嗇地一擲千金。大斗獸場的建造資金來自公元70年鎮壓猶太起義時，從猶太人的圣殿中所掠奪的財物。據統計，還有10萬名猶太人戰俘在戰后被帶到了羅馬，許多人被分配到建筑業從事體力勞動。這些奴隸在意大利中部的蒂沃利采石場拼命干活兒，將開采出來的石灰華石，經過專門為此鋪設的道路，運到30余公里外的羅馬。此外，羅馬人還使用了大量的職業人士，包括建造者、工程師、藝術家、畫家和裝飾工人等，分別從事各相關專業的作業。

韋斯帕薌生前并未能看到這座偉大的建筑，他去世時，大斗獸場的第三層才剛剛完成，但這還未完工的建筑外墻使用的石灰，就多達10萬立方米，可見其恢宏的規模在同時代中的建筑絕對處于領先地位。此外，建筑外墻并非通過簡單的灰漿黏合，而是通過鐵制連接件固定，這些連接件的總重量達到了300噸。這座建筑的規模與耗時是驚人的，竣工時，已經是韋斯帕薌兒子提圖斯統治時期了。公元80年，在舉行凱旋儀式的同時，大斗獸場啟用，8萬名羅馬公民觀賞了持續100天的角斗表演，多達9000只動物被殺死。大斗獸場一出世，便創造了數個第一：羅馬最早、最精美的圓形劇場，羅馬最早的永久性角斗場，等等。直到19世紀，它一直是全球最大的圓形劇場，其分層疊柱式的造型是文藝復興時代建筑師效仿的典范。

一座斗獸場 半部羅馬史

大斗獸場坐落于羅馬的城市中心，無論從哪個方向進入羅馬，都會看到它。大斗獸場的位置也精準體現了羅馬的憲法秩序。在角斗場上方4米的第一排座位，是留給最尊貴的羅馬人的位置，包括皇帝、宗教領袖等。皇帝在大斗獸場北端的包廂入座，而皇后及其女官則在南端與皇帝遙遙相對。這兩個包廂擁有最佳觀看視野。

再往上，則是一般公眾座位。貴族階級和騎士階級坐在之后14排，再往上排才是城市貧民、外國人、釋放奴和奴隸。富裕的市民則坐在騎士和貧民之間。有趣的是，觀眾要憑借印著排號與座號的陶制“門票”入場，這一現代意味十足的設計，充分說明了羅馬人擅長行政管理的天賦。

大斗獸場的地面由厚重的木板組成，木板上撒了沙子，除了防止摔倒外，還有一個目的，是可以吸收角斗士倒下后流出的鮮血。以至于產生了血腥的傳說：在地上隨便抓起一把土，放在手中一捏，就可以看到印在掌中的血跡。大斗獸場本身也是一個復雜的舞臺系統，在木板下方，有迷宮式的結構，包括小房間、熱身房和籠子。舞臺布景以及競技者，包括猛獸，都是通過絞盤式升降機和活板門出現在地面上。在好萊塢大片《角斗士》中，對這種“古代電梯”進行了許多細節描寫。有趣的是，該片導演雷德利·斯科特曾經與美術總監共同實地查看了真實的大斗獸場，認為角斗場對于電影來說太小了，因此在電影中用電腦特效技術，給觀眾呈現出一個遠遠大于真實羅馬的“想象羅馬”。考慮到角斗場的尺寸是長86米、寬57米，其實際尺寸確實不如現在中學的標準跑道面積大。

與后來人們認知上的不同，大斗獸場不僅僅只在陸上進行角斗表演，還可以注入海水，表演模擬海戰。公元80年的開幕式上，就在這片人造海水中，讓經過特殊訓練的馬、牛進行游泳表演。248年，為了慶祝羅馬建城1000周年，匠人還將真實的樹木和灌木叢植于角斗場上，真實的猛獸穿行于其中，使久居城市的市民足不出戶一睹自然風光。有時，還會根據劇情，將死囚趕入森林場景，供猛獸襲擊、吞噬或者被人造“山火”活活燒死。

被基督教終結的輝煌

真正讓大斗獸場銘刻史冊的是圖拉真皇帝。圖拉真的身份在古羅馬歷史上比較特殊，原因是他是一個外國人，是第一個非意大利籍的羅馬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需要通過將征服奪來的外族財富，輸送給羅馬人民，從而收買人心。

圖拉真為了慶祝對契亞人的勝利，曾舉行了長達123天的表演，動用角斗士上萬名，在競技中死去的奴隸和罪犯不計其數，殺死的動物也在萬頭以上。

在基督教征服羅馬帝國后，刀劍不敵思想，大斗獸場及其角斗表演也迎來了黃昏。由于社會風氣開始轉向，公眾普遍認為，角斗表演是不光彩的，同時也浪費金錢。有籍可考的最后一次人與人角斗表演是在公元435年，人與獸的角斗表演在此后數十年也走向了終結。

此后，羅馬人開始將石頭和連接石頭的鐵制零件取走作為鋪路、建屋的原材料，甚至將石頭磨成石灰。直到1749年教皇本篤十四世才禁止取石，將大斗獸場作為紀念遭羅馬皇帝迫害的基督徒的紀念地，并在中央豎起了十字架。隨后，教皇啟動了修復工程，重修了外觀，并且去掉了威脅建筑物的荒草等植物。

1871年，芳草萋萋的大斗獸場中清理出來的植物種類，據統計高達400種。研究認為，被送來的異域動物可能隨身帶來了這些植物種子，大斗獸場的微氣候又有利于它們生長。這一植物學上的意外收獲，是大斗獸場飽經風霜的又一見證。

如今佇立的大斗獸場許多部分并非古羅馬時期的原品，而是19世紀仿古修繕的產物。原始的大斗獸場只有1/3主體保留下來，其余2/3已經永久消失在20個世紀的塵埃中，尤其是南面部分，原有的大理石外殼，拱形內的裝飾雕像和浮華的內飾，都沒能幸免于時間的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