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自行車

楊鈺

有一種記憶，常駐在我的心靈深處，揮之不去。昨夜，突然又想起父親的自行車了。

父親的自行車算個老古董了，上海牌28型鳳凰自行車，1985年購買，算起來比我的年齡還大。雖然家中比我年齡大的縫紉機、上海牌手表等物件還有，但是對于父親的自行車我卻情有獨鐘，因為這輛自行車承載了我太多的童年回憶。

記憶里，父親的自行車雖“年齡”最大，但是家里所有自行車中看著最新、騎起來最輕的自行車。這得益于父親精心的維護和保養。那時的周日，父親最常做的事就是把自行車擦拭一遍，然后給鏈條、車閘連接桿等部位上油。那時的我，還有姐姐常笑話父親上油上得勤，有時候還會有些不滿：因為那些油偶爾會蹭到衣服上，弄得黑乎乎油膩膩一片。現在想來，父親的勤于維護，除了出于他愛惜東西的習慣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我和姐姐上學放學需要接送，就全靠它了。

上小學時，因和二姐年齡相差不大，有那么幾年，我們是在一個學校上學的。那時候，父親的自行車可發揮大作用了——前面橫梁坐一個，后座上再坐一個，“浩浩蕩蕩”地奔波于家和學校之間。后來，姐姐升了初中，自行車就成了我的專屬，春夏秋冬、日月星辰，編織著童年的夢想。

童年的我好奇于傳統剎車軸承的奇妙連接，也醉心于老式車鈴的丁零脆響。我總坐在車前的橫梁上，隨著車的行進，觀看身旁的車水馬龍，心里則一直擔心著兩件事：一是突然剎車時自己被甩出去；二是自己坐在前面影響父親騎車，萬一轉彎時摔倒。所幸，我的“擔心”從來沒有發生過。現在想來，當年有點杞人憂天了。

而最神奇的體驗莫過于雨天坐車了。父親披上雨披，將我“藏”在里面。當時的雨披設計者顯然還沒考慮小孩子的體驗，以至于后來出現前側設計成透明窗口的雨披時，我羨慕得要死。當然，躲在雨披下，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隔著一層布，外面雨聲嘀嗒、人聲嘈雜，里面所見唯有不斷移動的道路和不時出現的小水潭。然后待車停下了，父親撩開雨披，我鉆出來一看，已經到目的地了，就仿佛從一個空間瞬間移動到了另一個空間。很多時候，我很迷戀這種感覺。于我而言，這像是一種魔法，而父親就是那了不起的魔法師。

再后來，我長大了。父親覺得我可以掌控好自身的安全，就很自然地把我由前面橫梁轉移到了后座上。坐在后面，只有一點不好：視野受限，再也看不到正前方的風景了。同時，內心的擔憂也發生了變化：擔心父親下車時忘記后排的我，會不會一腳把我“踹”下來。不過，我也有我的辦法：不時靠在父親的背上，既能感受溫暖，又能提醒他。嗯，我還是蠻“聰明”的啊……

前一陣，父親和我聊天時提到了他的自行車，說家里陳舊的東西陸續都被處理了，母親想把這輛自行車也處理掉。父親想了想說，還是留著吧，賣了也不值幾個錢，畢竟承載著他們姐弟的經歷，還是留個紀念吧。對此，我完全贊同。雖然現在用不上它了，但它仍是我美好童年的一部分，鮮活而又真實。

而且，我忽然有個念頭，等將來有孩子了，我想再騎上它載著孩子玩耍，然后告訴他：孩子，別怕，有老爸在，摔不了你。就如同當年父親那樣。我知道，這句話，他雖未曾說出口，但在內心給自己說了一遍又一遍。

人生中，許多東西無法保持永恒。而我知道，父親給我的愛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