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需求調查

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長短與研究生教育質量直接相關。隨著中國研究生教育的培養任務與要求，開展的類別與類型的改變，改革其基本修業年限呼聲迫切。采用問卷調查法、訪談法和數據分析法，隨機抽樣分析107份“導師卷”和284份“學生卷”，10個省市的4,999名博士畢業生的修業年限數據，發現碩士生與博士生的基本修業年限時間需求呈背離趨勢，研究生培養任務和環節制約著基本修業年限，不同維度下的基本修業年限改革需求呈現差異。建議將碩士生和博士生的基本修業年限分別調整到1-2年和4-5年，改革修業年限必須與培養任務和經費撥款調整同步進行，改革基本修業年限需要設置過渡期。

新一輪研究生擴招，其質量問題引人擔憂。事實上，過去對提高研究生教育質量，高校改革措施頗多，如對“課程、國際化、實習實踐”等提新要求，增加“查重、預答辯、第三方匿名評審”新環節，甚至要求研究生必須在來源期刊發文才能參加答辯等硬性規定。提高研究生質量，僅僅通過新要求和新環節是不夠的，結果可能會適得其反。一些研究從學位性質、[1]培養目標[2]等視角來發現基本修業年限對質量保障的影響，也有從已有經驗、[3]國際接軌、[4]成本收益[5]等角度呼吁改革現有基本修業年限。一些大學開始了基本修業年限改革探索，如廈門大學[6]和中國人民大學[7]分別在2014年和2015年將博士生基本修業年限從3年延長至4年。

2017年，教育部 國務院學位委員會頒發的《學位與研究生教育發展“十三五”規劃》中提出，“學位與研究生教育改革發展要繼續堅持以服務需求、提高質量為主線……，加快從研究生教育大國向研究生教育強國邁進”。為實現這一目標，有必要思考在國家層面如何設置基本修業年限。

一、研究設計

《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規定，“碩士研究生教育的基本修業年限為二至三年，博士研究生教育的基本修業年限為三至四年”。由于基本修業年限涉及政府撥款、課程設計等一系列問題，大多數高校將碩士生和博士生基本修業年限設置為三年。

（一）研究假設

假設一，研究生培養任務和培養環節與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呈正相關。假設二，不同維度下的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的需求存在差異。

（二）研究方法

1.數據分析法

抽取全國10個省市的11所高校2013-2017年博士畢業生修業年限4,999個有效樣本進行分析。這些高校有“985工程”院校、“211工程”院校和地方普通院校三種類型，分布在我國東中西部三個地區，抽樣學科覆蓋了除軍事外的12個學科門類。樣本在高校類型、地域和學科等方面具有一定代表性。

2.調查法

（1）問卷調查法

參考已有4份相關問卷自行編制《中國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需求》（以下簡稱《問卷》）調查問卷，分為“導師版”和“學生版”。2017年10月展開預調查，回收有效問卷78份；2018年1月修正問卷，調整并刪除具有重復交叉性和容易產生異議的題目。為進一步驗證問卷的信度和效度，對修訂后的問卷進行大范圍試測，最終形成的問卷圍繞基本修業年限、培養任務和培養質量三個維度設計。根據方便抽樣，對全國具有研究生學位授予權的單位發放《問卷》，回收“導師版”和“學生版”有效問卷107份和284份。

（2）訪談法

訪談對象包括西安建筑科技大學、武漢大學、南京師范大學、山東大學、煙臺大學、曲阜師范大學、云南大學、大理大學等8所高校研究生教育管理人員、導師和研究生等共計106位。

二、調查結果與分析

（一）博士研究生修業年限發展變化

1.近6成博士生未能在規定的基本修業年限完成學業

2013-2017年的4,999名博士畢業生中，超過3年基本修業年限獲得博士學位的高達58.97%，其中48.97%需要4-5年的時間，還有8.7%需要5年以上甚至7年以上（表2-1）。

表2-1 2013-2017年獲得博士學位所需年限

2.博士生平均修業年限呈逐年增加態勢

博士生不僅延長基本修業年限的比例高，而且平均修業年限也在逐年延長。2013-2017年，博士生平均修業年限從2013年的3.58年延長到了2017年的4.21年（圖2-1）。

圖2-1 2013-2017年博士生平均修業年限示意圖

（二）期望的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

根據現有研究生培養方案，不同群體期望的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是不同的（表2-2）。

1.期望的碩士生基本修業年限

碩導與碩士生意見不一。碩導大多期望基本修業年限為3年，認為碩士生除學習課程、撰寫論文、找工作外，還需時間參加導師的課題研究。而碩士生大多期望將基本修業年限規定為2年甚至更短，他們認為學習課程1年，撰寫論文1年足夠，而且發達國家碩士生修業年限基本為1-2年。

2.期望的博士生基本修業年限

博導及博士生意見相對統一，他們期望基本修業年限為4年的比例分別為57.89%和55.32%，認為博士生培養要求越來越高，培養環節增多，3年難以完成培養任務，而且發表論文太困難、周期也長。極少博士不贊成延長基本修業年限，往往基于就業環境不好，以及年齡和成家立業等。

表2-2 期望的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

（三）不同維度下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需求

第一，不同類型學校的研究生回答不存在顯著性差異，但導師的回答存在顯著性差異（F 碩導=14.941，P 碩導=0.000＞0.05；F 博導=16.2，P 博導=0.000＞0.05）。經事后多重比較檢驗表明，地方普通院校與“985工程”院校、“211工程”院校導師的回答存在顯著性差異。第二，不同地區學校的研究生回答不存在顯著性差異，但導師的回答存在顯著性差異（F 碩導=5.413，P 碩導=0.006＞0.05；F 博導=5.19，P 博導=0.007＞0.05）。經事后多重比較檢驗表明，東部地區和西部地區導師的回答存在顯著性差異。第三，不同學科門類的研究生和導師，均不存在顯著性差異（表2-3）。

表2-3 不同維度下研究生與導師回答結果差異性檢驗

三、討論

（一）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與培養質量

學術論文和學位論文通常被認為是研究生培養質量最直觀和最重要的表現。目前，碩士生和博士生分別都有大約兩年的時間準備學術論文和學位論文。二者培養目標、培養任務、培養環節、質量要求都有所差異的前提下，二者的基本修業年限卻很統一。這難免讓人對碩士生和博士生的培養質量持有疑問，用3年時間培養碩士生，時間是否太長？用3年時間培養博士生，時間是否足夠？

碩士生學術論文發表要求與學校類型存在極其顯著的關聯（X2=32.2，df=2，P=0.000＜0.01）。三種不同類型的院校中，普通院校要求碩士生發表學術論文的比例最高，約為87%；“985工程”院校要求碩士生發表學術論文的比例最低，約為44%（表3-1）。可見，要求碩士生發表學術論文并不一定能保證碩士生的高質量培養，但許多普通院校卻正是認為碩士生有學術論文發表任務，而堅持要把其基本修業年限設置為3年。

表3-1 不同類型學校的碩士生學術論文發表要求卡方檢驗結果

研究生學位論文撰寫時長與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設置觀點存在顯著相關（r碩=0.192，P碩=0.008＜0.05；r博=0.153，P博=0.019＜0.05）（表3-2），即碩士生認為學位論文撰寫時間短，其基本修業年限需要縮短；博士生認為學位論文撰寫時間長，其基本修業年限需要延長。碩士生和博士生的學位論文質量要求不同，但學校給二者的準備時間卻基本一致。在課程結束后的兩年時間里，碩士生通常花最后半年完成學位論文；而博士生卻還要延長時間才有可能達到學位論文的要求，尤其博士生還要多經歷預答辯、送審等環節。

表3-2 學位論文撰寫時長與基本修業年限設置觀點皮爾遜積差相關分析結果

在教育發展的不同階段，有不同的人才培養質量觀。在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研究生教育擴招階段，研究生培養的質量觀已經發生變化。隨著社會對高級應用型人才需求的增加，學術型碩士生的培養質量觀、培養任務、培養環節設置也應有所調整，應依據現實需求取消一些不合理的任務要求，合理安排基本修業年限。為提高碩士生培養效率、保證博士生培養質量，改革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十分必要。

（二）基本修業年限改革的國際接軌

改革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必須首先考慮培養質量，在此基礎上也不得不考慮與國際接軌。基本修業年限改革不完全是縮短或延長學習時間，而是由培養任務和培養環節決定。我國碩士生培養的學分要求與美國、日本基本一致，但基本修業年限比美國、日本長1年；[8]我國博士生專業理論知識的學習時間僅為半年或1年，而美國為2年；[9]我國博士生基本修業年限比澳大利亞、加拿大、美國、[10]德國、日本[11]短2-4年，這也“常被認為是創新型人才培養不足的重要原因之一”。[12]

對不同類型學校博士生國際化要求進行卡方檢驗。統計結果表明，在國際會議宣讀論文的要求與學校類型存在顯著關聯（X2=8.163，df=2，P=0.017＜0.05）；參加國外大學聯合培養的經歷與學校類型存在顯著關聯（X2=6.028，df=2，P=0.049＜0.05）。相比較而言，“985工程”院校對博士生的國際化要求較高（表3-3）。

隨著高等教育國際化發展步伐的加速，會有越來越多的博士生有機會接受國際聯合培養，3年的基本修業年限不能滿足博士生的發展需求。

表3-3 不同類型學校的博士國際化要求和經歷卡方檢驗結果

（三）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與經費撥付

研究生獎學金是政府研究生人才培養經費開支的主要方面，以研究生獎學金的開支數據為例分析改革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前后的差額。

如果將碩士生基本修業年限縮短為2年，博士生基本修業年限延長為4年，不會增加經費負擔。以2011-2016年研究生獎學金支出為例，碩士生每人每年6,000元，博士生每人每年10,000元，在每年招生人數相同的情況下，改革前后，獎學金支出總額之差為23-28億元（圖3-1）。

基本修業年限改革前，研究生獎學金支出總額可用公式①來表示：

基本修業年限改革后，研究生獎學金支出總額可用公式②來表示：

基本修業年限改革前后，研究生獎學金支出總額差可用公式③來表示：

注：N碩=當年碩士招生人數；N博=當年博士招生人數。

改革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之后，研究生獎學金支出總額在減少。當然，在研究生培養的具體過程中不僅僅只有獎學金這一項支出，還包括課程、住宿、教師培訓、國際交流等支出，但在研究生獎學金的支出部分，不會增加經費負擔。

圖3-1 2011-2016年基本修業年限改革前后研究生助學金支出總額變化圖

四、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1.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必須改革

全國11所大學近5年的4,999名博士畢業生中，大多數都不能在過去規定的基本修業年限內獲得學位。從全國的碩士生博士生調研數據和訪談來看，導師和研究生雖站位不同，但大多數都要求改革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基本修業年限，不完全是他們對研究生質量的反映，而是認為在單位時間不能完成學業和獲得學位的訴求。

2.碩士生和博士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需求呈現背離

碩士生基本修業年限需求要縮短，而博士生基本修業年限需求要延長。大多數高校都將碩士生和博士生的基本修業年限設定為三年，但二者的任務環節各不相同。中國研究生培養采取“課程+學位論文”模式，碩士生和博士生第一學年任務基本相同，但完成學位論文卻區別太大。博士生要在核心期刊發表還新增了預答辯、外審等要全部完成，時間是前提。

3.不同維度下的碩士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需求存在差異

不同類型、不同地區學校的導師，其碩士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需求存在差異。“985工程”院校和“211工程”院校的導師要求縮短碩士生基本修業年限，普通院校的導師希望維持碩士生三年的基本修業年限。東部地區的導師要求縮短碩士生基本修業年限，西部地區希望維持碩士生三年基本修業年限。

（二）政策建議

1.新的基本修業年限為碩士生1-2年，博士生4-5年

從研究生整個基本修業年限來看，新的基本修業年限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條例》規定的基本修業年限沒有變動，最短都為5年，最長都為7年。但新的基本修業年限卻通過內部時間調整，使其發生了本質變化，它是現實師生需求驅動，研究生質量保障訴求和學制國際接軌要求的綜合考慮結果。

2.設置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改革3年過渡期

設置3年的改革過渡期，是基于目前的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時長。按照現有課程設計和培養計劃，3年時間，一方面可完成一屆學生的畢業，另一方面可有足夠時間調整培養方案。就即將啟動的改革高校而言，可實行“新生新學制，老生可選擇”的原則。3年過渡期一到，所有高校采取新的基本修業年限進行研究生培養。

3.依據研究生基本修業年限撥付培養經費

改革后招收的研究生，按照新的培養方案進行撥款。對于改革前招收的研究生，采取過去的培養方案實施相應撥款，但如果愿意采取改革后的基本修業年限進行研究生培養，則可按改革后的培養方案進行撥款。

注釋：

[1]周文文,余倩,倪加旎.我國研究生學制的歷史演變、現實問題與改革建議[J].研究生教育研究,2019,(6):42-46+81.

[2]張民憲,丁康.全面質量觀與多元培養目標——論碩士研究生學制改革[J].學位與研究生教育,2006,(8):19-24.

[3]彭熙偉,耿慶波,王曉平.兩年學制碩士研究生培養的探索與實踐[J].學位與研究生教育,2008,(4):4-7.

[4]陳學飛.傳統與創新:法、英、德、美博士生培養模式演變趨勢的探討[J].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00,(4):9-20.

[5]唐小潔.我國研究生學制改革的經濟學分析[D].廣西桂林：廣西師范大學,2007.

[6]廈門大學招生網.關于將我校博士生學制由三年延長為四年的說明[EB/OL].https://zs.xmu.edu.cn/2014/1023/c5798a122701/page.htm.

[7]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中國人民大學全面深化博士生教育改革[EB/OL].http://www.moe.gov.cn/jyb_xwfb/s6192/s133/s135/201509/t20150929_211321.html.

[8]王燕妮,姚利民.對縮短碩士研究生學制的思考[J].高教發展與評估,2005,(4):52-54.

[9]Frasier HS.An Analysis of Institutional Characteristics that Contribute to Extended Time to Doctoral Degree[D].Ann Arbor:University of Maryland,College Park; 2013.

[10]李朋軍.“雙一流”建設背景下博士生培養相關問題探析[J].研究生教育研究,2017,(3):23-25+46.

[11][12]樊明成.當前我國博士生學制的問題分析與對策建議[J].學位與研究生教育,2009,(4):6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