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組詩）

張翔武，1980年生，湖南安鄉人。2001年來云南上學，著有詩集《烏魚最易上鉤的季節：2001～2013詩選》（2017年，云南美術出版社），《尋洲記》（2019年，中國青年出版社）。現居昆明。

血脈

血脈

藍線爬上手掌，這些河流奔涌體內，

纖細的末梢如冬天落盡葉子的樹。

只有善于調理呼吸的人，人群中的極少數

才能聽見血流的聲音，像自來水翻滾于管道。

它們織成一張網，連接皮膚與骨頭——

在一個人的肩背，閃電來了又去。

手扶電梯上

我想著日子，如花壇中的玫瑰

在疾風里抖落了花瓣。

暮雨時分，在一家購物廣場，

我俯視浮滿腦袋的手扶電梯。

你站在那兒，上升，不斷上升，

很快微笑著站在我眼前。

整個晚上，在座其他人說些什么，

我都忘了，只想看你，

又怕這種舉止有點失態。

從高原回到平原的日子，

夜里煙花持續炸響，

絢麗的光照亮了半空，

我醒來，注視窗外的光，想念你。

菱鏡原理

遇見你之前，

我只是一束單色光。

當穿透你以后，

我的所有化成一張圖譜。

無名塔

每次車過白沙河，

我都向窗外張望，

那座磚塔還是那么舊。

它在后視鏡里老去，

隨同我不能帶走的東西

留在大面積染著藍色的地圖。

路過十多年，它已成為

我歷次旅途中的特殊標記。

無名塔，始終是個暗示——

我是不停穿過洞庭湖的人。

客居

你來了，就無法回去那個地方。

你來到群山包圍的城市，就無法

回到放眼可見地平線的湖區。

山是你向往的硬骨，江是你尋找的意志，

芭蕉、雪松、大象及僅存數百的綠孔雀

同樣是你一心想見的具有靈性的族類。

你在城里上學，忍受認真或油滑的人，

人們的話像蜥蜴尾巴斷裂又重新生長，

在他們一生中隨時起到平衡作用。

大廈外墻落滿了陽光，

夜里燃起低溫的霓虹，

最繁華的地段像某些建筑散發死亡的氣味。

這氣場之外，是你曾經夢想的國度，

那些被你當作朋友，可以說話的生命

遠在外圍。或許，它們距離切近，

恰是你的世界遭到無形的封鎖。

來此以前，許多事物都是好端端的模樣，

來此以后，你已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那些改變，不是一只蝴蝶

扇動了翅膀那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