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賄人多到連名字都記不住

沈靜芳　孫凱

在白海泉經手辦理的近10宗、總面積1058畝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事項中，幾乎均是協議轉讓，很少走地價評估和“招拍掛”程序。在其中一宗總面積230多畝的國有土地使用權轉讓事項中，白海泉確定的轉讓價格僅為每畝10萬元，遠遠低于國家的最低標準

受賄200多次，行賄人多到受賄人自己壓根就記不住這些人的名字;個人非法收入逾1.7億元，這個數目甚至超過了很多地方一年的公共預算收入，另外他的受賄名目里還有各品牌的轎車、金銀首飾、奇石字畫等，其種類數量之多，令人咋舌。這就是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經濟開發區金川工業園區原黨委書記、管委會主任白海泉的受賄狀況。

白海泉任職金川工業園區領導崗位10年，犯下受賄罪、貪污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受賄數量之大、種類之豐富，令人目瞪口呆。

“一言堂”，國有土地想咋賣就咋賣

呼和浩特市經濟技術開發區始建于1992年，2000年被國務院批準晉升為國家級開發區，金川工業園區是其下屬的兩個工業園區之一。經過多年發展，該開發區成為呼和浩特市的重要經濟增長極、改革創新的試驗田、對外開放的窗口。而金川工業園區位于呼和浩特市西郊，地處自治區資源腹地，地理位置非常優越，交通十分便捷，發展前景非常好，商業價值穩步提升。

2004年至2014年，白海泉一直在金川開發區任主要領導職務。在這期間，在良好的經濟發展政策和經濟大環境的帶動下，很多處于城市邊緣的開發區土地已經由最初價格低廉的礫石荒灘，變成深受開發商看重的用地，土地的商業價值倍增。金川開發區自然也是如此。

據金川工業園區多名干部介紹，該園區作為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主要經濟職能是發展工業項目，出讓土地必須采用“招拍掛”（招標、拍賣或掛牌）的形式，國家相關文件當時也規定了國有土地出讓價格最低標準是不能低于每畝19.2萬元，不能采取協議出讓的方式。然而，在白海泉經手辦理的近10宗、總面積1058畝的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事項中，幾乎均是協議轉讓，很少走地價評估和“招拍掛”程序。在其中一宗總面積230多畝的國有土地使用權轉讓事項中，白海泉確定的轉讓價格僅為每畝10萬元，遠遠低于國家相關規定給出的最低標準。

郭志文、王小爭就是白海泉這種操作的受益者。2010年6月，呼和浩特市某房地產公司總經理郭志文在白海泉的幫助下，未經地價評估、未履行“招拍掛”程序，從金川工業園區購買了401.99畝工業用地的使用權。2011年，另一家房地產公司負責人王小爭同樣也請托了白海泉，也得到了他的“幫助”。

那幾年，由于該園區相關監管工作有缺失，“一言堂”在金川工業園區管委會是比較普遍的現象。在白海泉接受某房地產公司負責人請托辦事的過程中，時任金川工業園區管委會土地規劃建設環保局局長的趙大崗發現，該宗土地的轉讓并沒有經過集體研究，且有關合同內容還違反了土地管理法的規定，屬于非法轉讓的行為。然而，當趙大崗得知這些項目是經過白海泉的同意后達成的信息后，就聽之任之，還很快就為該公司出具了辦理土地、規劃手續的函件。

很多不法商人正是看準了白海泉唯利是圖的面目，多次通過他從金川工業園區低價購買國有土地，然后高價倒手轉讓牟取利益，使得國家利益遭受了很大的損失。上文提到的郭志文就是經人引薦與白海泉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的。在白海泉的一再幫助下，郭志文順利地拿到了土地，也拿到了白海泉讓金川工業園區城建局出具的土地變更函，將本不能變更的土地，變更為商住用地，用于開發建設了房地產項目。為此，白海泉自然也獲得了很大的“回報”，他累計收受郭志文2900萬元現金，及一輛奧迪小轎車。

“開綠燈”，工程項目想給誰就給誰

當貪婪之手伸出時，欲望就像無底的溝壑無法填滿。白海泉不斷在更多領域探尋著“發財”之道。

2005年至2014年，白海泉接受內蒙古某建設工程公司負責人張建玉的請托，為其在金川工業園區承攬市政工程提供幫助。在白海泉幫助下，張建玉的公司以串通投標等方式，在金川工業園區承攬了緯六路修建項目等49項市政工程，工程總造價2億余元。為感謝白海泉的幫助，張建玉先后向白海泉行賄1200多萬元。

張建玉說，在金川工業園區承包不需要招投標的墊資施工工程都是白海泉說了算，他想給誰做就給誰做。而且有了白海泉的幫助，這些工程的工程款都能夠及時結算。即便是需要招投標的工程，只要提前找到白海泉進行“通融”，也都能夠順利中標。

白海泉在接受調查時說，當時金川工業園區管委會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有新工程需要招投標時，盡量優先安排施工時間較長且尚未被付清工程款的公司中標，所以在招投標之前，他和時任工地規劃建設環保局局長趙大崗打過招呼，在同等條件下，要優先照顧張建玉的公司。這樣在招投標過程中，如何選擇投標公司就有了傾向性，最終目的其實是讓張建玉的公司中標。

辦案檢察官梳理案情發現，每當金川工業園區有張建玉感興趣的工程招投標時，張建玉就告訴白海泉自己想做這個工程，白海泉就在競標前安排其報名參加競標。當發現只有張建玉的公司在競標時，白海泉就會讓張建玉找幾家公司過去陪標。無論哪種方式，在白海泉的操作下，最終都能讓張建玉的公司中標。

時任金川工業園區管委會土地規劃建設環保局局長趙大崗案發后也說，白海泉時常給他指定讓具體某個施工單位中標，他再把這個意思轉達給招投標公司，張建玉的公司每次中標，幾乎都是如此運作。

為了培養與白海泉之間的“感情”，方便自己今后請托其幫助承攬更多的工程，張建玉在10年間，向白海泉行賄共60余次。白海泉每次收到他送來的現金后，一般先是將錢存放在家中，等過了一段時間，再把錢交給其弟白海洋保管存放。據了解，白海洋曾是呼和浩特市一房地產開發公司法定代表人，因犯掩飾、隱瞞犯罪所得收益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

案發后，張建玉說，那些年，工程承攬商們在金川工業園區承攬工程、結算工程款都必須經過白海泉同意，自己不停地給白海泉送錢，當然就是為了與白海泉處好關系，以便在承攬工程、結算工程款時得到關照。

張建玉等工程商不斷地給自己送錢就是為了“拉關系”“攬工程”，白海泉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張建玉等商人找白海泉辦事之前，也都會承諾“必有重謝”，白海泉則通過為張建玉等6名商人的公司承攬市政工程“大開綠燈”而大肆受賄，累計受賄金額逾2000萬元。

辦案檢察官梳理白海泉的供述及金川工業園區管委會其他部門負責人的證言發現，作為管委會主要領導，白海泉通過打招呼、插手招投標等方式，能夠主宰某項市政工程的承攬方，而管委會其他部門負責人對此從未提出過任何反對或異議，導致白海泉在受賄的犯罪道路上愈發肆無忌憚，越滑越遠。

有媒體曾報道，白海泉還曾從金川工業園區路燈安裝、挖溝槽、裝修等各種工程上收受賄賂，僅收受的車輛就有奧迪、寶馬、路虎等多個品牌的多輛豪車。

表懺悔，私欲和腐敗坑國害己

白海泉案在一審過程中，曾有媒體披露，白海泉酷愛收藏奇石和字畫，曾收受某公司贈送的價值44.6萬元的奇石7塊，另外還先后4次接受該公司為其女兒交納的研究生學費，共計41.9萬元。

案發后，司法機關扣押了白海泉現金1.5億元，扣押車輛、金銀首飾、奇石字畫等，價值1222萬元，查封房產共14套，價值4772萬元。

白海泉落馬后，曾寫下了一份懺悔書。懺悔書中說：“我父母從小對我們教育很嚴，要求我們培養獨立的生活能力，18歲后都要獨立地去走自己的路，為國家做貢獻。”

白海泉還寫道，自己是在黨和政府的關心愛護下成長起來的。“我現在犯罪，是由于自己到開發區后，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學習少了，忙于事務性工作，每天都和一些老板們打交道，在抓發展的過程中，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扭曲，私欲膨脹。”

白海泉的履歷不可謂不豐富。他曾在建筑工程公司工作，也曾在農牧水利局、糧食局外辦駐廣東辦事處工作，還曾在呼和浩特市勞動就業局工作，其間還曾籌建開源房地產公司并擔任其經理。這些工作為其積累了不少工作經驗，也為其走上領導崗位打下基礎。

1997年5月，白海泉走上領導崗位，在呼和浩特市勞動局任紀檢書記、黨組成員，并于1998年11月至2004年7月，在呼和浩特市新城區先后任區委常委、政府常務副區長、區委副書記。

在辦案中，檢察人員發現，正是到開發區工作后，白海泉才開始走上歧路。

白海泉在懺悔書中說：“自己錯誤地認為，地區經過自己和同志們的勤奮努力發展起來了，（自己）產生了收別人送的錢也是應該的犯罪心理，看著其他的同志和朋友家里都過上了非常好的生活，眼熱，總想著他們的能力有的跟自己差很多，為什么都過得那么好？忘記了自己入黨時的宣誓和為人民服務的宗旨。”

對于自己的行為，白海泉非常悔恨，他說：“開發區是一個地區的經濟試驗田，國家給予的支持和特殊政策比較寬，我又是單位的黨政一把手，在一個地區一干就是10年，是企業家們必爭的對象，他們需要我的支持。我的工作也需要企業家們投資的拉動。但最主要的還是我自己的私欲和腐敗觀念害了自己，也給國家造成了損失。”

2015年11月23日，該案由巴彥淖爾市檢察院提起公訴，2020年1月14日，巴彥淖爾市中級法院一審公開宣判此案。巴彥淖爾市中級法院認定，被告人白海泉利用職務之便，接受他人請托，為他人謀取利益，先后收受他人財物共計1.25億余元;他違反國家土地最低出讓金標準獲取土地，侵吞國家財產265萬余元;其家庭財產、支出明顯超過合法收入，另有4888萬余元不能說明來源。法院數罪并罰，判處被告人白海泉無期徒刑。一審判決后，白海泉提起上訴，今年6月23日，二審法院裁定維持原判。

而金川工業園區管委會土地規劃建設環保局原局長的趙大崗已經被另案處理，于2015年7月8日被臨河區法院以受賄罪、行賄罪，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11年。（文中涉案人員除被告人白海泉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