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樹印象

地震后，我去玉樹打工。在威遠路橋名下，穿著印有“威遠路橋”字樣的橘黃色馬甲，參加了由副省長主持的災后重建誓師大會。在去巴塘飛機場的路邊，砌石墻，用石頭構筑立體的平面，以水泥勾勒災后多邊的縫隙。勞動數月，只記住了幾個地名、一首歌。至今，通天河，禪古寺，巴塘，文成公主廟，巴曲河，嘉那嘛呢石經城……還有《玉樹，不要悲傷哭泣》這首歌，像滔滔不絕的通天河在記憶中存儲……

1.通天河

許是災后重建挖沙掘泥的原因，從《西游記》中得來的通天河，浩蕩的盡是渾濁的流水，泥沙俱下的仿佛還有那些傳統的或者新生的故事，以及故事里痛苦的亡魂，向下游傳遞其中的悲傷和悲傷流成的堅持。曬經臺似乎也在暗自祈禱，在河的對岸曬著被天災人禍重新打濕的句子。句子中的哀痛，沒人翻譯給我。

河水中，有一臺陷入的鏟車，冒著黑煙怒吼，掙扎著脫困，就像一個溺水之人，等待岸上的救贖，隱隱中似乎便是玉樹的縮影。無渡之岸，那曬干的經書，還是原來的舟楫嗎？我想，我的答案，在一聲聲的梵唱中，在一片瓦礫的禪古寺。

2.禪古寺

我們安營扎寨于巴曲河畔，禪古寺可以俯瞰清濁從身下流過。清濁自得，大小自然，把巴塘的美喧嘩著帶進通天河，是為泱泱濫觴之源。

借著閑暇，去看佛。看坐落在禪古山腰的佛，在災難的魔手中是何等的莊嚴、榮崇，又或經歷了怎樣痛苦的嬗變。

我們的淚點，在與禪古寺比鄰而居的禪古小學，那些瓦礫中的課本、足球，以及課桌上那些小小的逝去的青春都讓我們淚崩。有人拿起足球，立馬有人說，快放下，那是孩子們的心，你拍了，會痛。樸素到浪漫的話，讓我浪漫的心，痛得無處安放。

禪古寺，意為“石頭花”。這枝夭夭綻放的花，經歷天崩地裂之后，被傷殘，被摧損。禪古寺分上下寺，上寺損毀嚴重，下寺較輕。我深深嘆服下寺那些雕塑、壁畫的美輪美奐，更敬服之外的那些鞭麻墻，一根一根集扎成束，做了墻體。如果不是在地震中散落，如果不是打工邂逅，我永遠不會知道，古人的智慧能夠精細如此。

禪古寺，我只是記住了鞭麻墻，記住了智慧，記住了與我們相詢時，那個年輕的守寺僧人的淚眼，還有與智慧相鄰的小足球。這智慧啊，巴塘一樣遼闊。

3.巴塘草原

由于修的是通往機場的路，而機場在巴塘，聽說還有格薩爾王的黑帳篷，所以一直心向往之。借著工程車的便利，在一個有著小雨的下午，匆匆地有了一次出門人身不由己的游歷。巴塘，我就算是來過了。

巴塘草原的美麗由來已久，這里有海拔最高的高原機場，這里有純真自然的原生態;有切入人心的美歌勁舞;有如花的牛羊，悠然的駿馬點綴其間;也有騁目不能盡收的綠茵如毯的鮮花綠草，格桑花，牽牛花，子碩花直向心靈深處延伸，而心的舒放，像是起飛的銀鷹，向藍天貼近，把遠山的白，寫在云中。

我不知道從這里流出的水，見沒見過那位遠唐的公主，而她知不知道，她經過的勒巴溝，有她一個廟，有一處久遠的祭祀。

4.文成公主廟

與文成公主廟有緣面識，是由于工程用石頭，去那里拉運。才讓我有了與唐公主遺跡近距離對視的機會。

與文成公主的赫赫大名相比，絳紅的廟宇，則顯得逼仄、狹小，而其底蘊是小小的勒巴溝再也盛不下的。

我不知道文成公主丟棄在丹噶爾赤嶺上的鏡子，在公主的決絕中怎么成為兩半的，也不知道公主的眼淚，是何以倒淌成河的，我只知道她的鄉愁撒了一路，傳說播了一路。

文成公主是歷史上少有的女外交家，她奉命遠嫁吐蕃和親，并致力于吐蕃和唐朝的交流與發展，為促進民族團結，發展藏族經濟、文化作出了卓越貢獻。藏族人民敬重和愛戴文成公主，并為她建造了很多的廟宇和殿閣，最著名的便是這文成公主廟。

文成公主廟，傳說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歷史了，是唐蕃古道上重要的文化遺存之一。

這座廟宇位于玉樹結古鎮東南25公里的勒巴溝，勒巴溝呈峽谷狀，兩邊的山脈延伸無際，藏式建筑文成公主廟緊貼百丈懸崖，廟宇四周所有的懸崖和大石頭上都掛滿五彩經幡，并刻著六字真言等藏經藏文。廟宇共三層，里面香火鼎盛，前來拜謁的藏漢群眾也絡繹不絕。

文成公主廟正中央供奉著大佛像，廟堂正上方的巖壁刻有九尊巨像。大殿佛像位于蓮花座正中，頭戴朝冠，兩耳佩有金環，身著唐裝，雙手自然交叉于腹前，雙腿盤坐，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既端莊穩重，又恬靜慈祥。主佛像的兩側，有四尊侍者佛像立于小蓮花座上，主侍之間排列對稱協調，尊卑分明有序。

文成公主廟是藏漢團結的象征，是藏族人心中的圣地、膜拜的天堂，更是玉樹高原上屈指可數的“洞天福地”之一。

5.巴曲河

住在巴曲河邊，吃的是澄清的河水，洗漱用的是河水，洗衣用的是河水。而且在這里一住就是幾個月，見證了災難，體驗了疼痛，讓心的履歷有了一次愛的洗禮。在震后的標志性建筑殘垣下流連，在禪古寺的橋頭看水，有無數的慨嘆，伴水流走，只留下嘩嘩的痛，在當代，在新起的街衢。

當代山下，也住過幾日。日日看城市在崛起，玉樹的當代在拓展。也日日聽一個藏族退休老干部說地震。說當代人，一如這巴曲河，一入了城市，便失去了本真，便泥沙俱下，污水橫流。

我想，這人間還是干凈的吧！比如這地震中寄來的愛，送來的情。

6.嘉那嘛呢石經城

進出玉樹，都與新寨嘉那嘛呢石經城擦肩而過。除了好奇，還被那浩大的工程所震撼。那些年年刻、年年加的石經片，用兩百多年的時光，堆成墻，由墻成城。無數藏族同胞把無數自己刻成片、雕成文，置于歷史之中，風雨之下。我雖不信佛，卻崇尚善良。在石經城的短暫停留，讓我有幸領略了其中的恢宏與虔誠。我看著那長數百米、寬近百米、高三余米的信仰構成，不禁動容。曾經在果洛甘德的崗龍，初次見過類似的石經墻，雖然嘆為觀止，卻沒有嘉那這數十億石經片如此讓人癡醉、震撼。還有佛堂、佛塔、大經輪堂等建筑，讓其占地甚廣。據介紹，這里是由一個叫嘉那道丁桑秋帕永，即嘉那活佛始建的，真是嘆服他的睿智與傳承。那些石經片，那些歷經千年風雨的六字真言，一天天仿佛在向人們訴說，度眾生，破六欲，修六行，獲六身，生六智，進六德。仿佛它在用時間丈量善修的尺度和距離，用虔誠磨礪坎坷的歲月，把自己的信仰修出大氣、霸氣來，震撼過路的紅塵微粒。

7.記著一首歌

如果說時間是最好的醫者，那么治不好的便是刻骨銘心的記憶。聽過、唱過好多的歌，而讓我記住的歌，至今沒有幾首，而好聽，又讓我感動流淚的歌更是少之又少。玉樹地震后，央金蘭澤和阿桑格來彭措合唱的歌曲《玉樹，不要悲傷哭泣》，卻是我一直不能忘懷的歌，那里面有傷痛，有眼淚，有堅強，還有自信和誓言。

它時時在我的記憶里回旋，耳畔依然是高原的天籟之音——

玉樹 我美麗的家園

一場山崩地裂之后你在哪里

玉樹 我神奇的家園

滿目瘡痍之后 你還是那么美麗

玉樹 歌舞之鄉的圣地

大地咆哮之后你還是那么挺立

玉樹 嘉那嘛呢的故鄉

為何會如此輕輕地哭泣

玉樹 請你不要傷悲

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就算我離你而去

你也不要難過

十八年后還是雪域男兒

玉樹 請你不要哭泣

我的魂 和天空藍色在一起

圣靈法號為你回響

天地萬物為你祈禱

祝愿你萬世平靜安寧！

作者簡介：林成君，筆名林子，回族。青海省作家協會會員。近年來作品見諸于《星星》《詞壇》等刊物，詩作入選詩集《當代詩百家》《歲月的回聲》《花開的聲音》《中國當代詩人代表作名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