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滿江
摘 要:用影像來建構國家形象的影片通常都是通過宣傳性和意識形態比較強的專題片的形式來塑造,雖然這種形式的宣傳方法表達的主題比較鮮明,立意比較宏大,但宣傳性的強烈也往往成了這類影片的一些弊病,平民意識比較單薄并且為了宣傳性的需要往往會忽略一些潛在的社會問題,焦波的兩部紀錄片既符合了宣傳的要求,又反映了整個國家的現狀并且還塑造了國家的積極形象,從農村的苦難、文化以及政治三個方面來展示出了不一樣的國家形象。
關鍵詞:鄉村紀錄片;國家形象;社會發展;焦波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3866(2020)12-0057-03
紀錄影像一直是國家形象宣傳的重要形式,由于中國的巨大發展和變革,因此反映國家形象的紀錄片也一直層出不窮,但大多數的紀錄片都聚焦于國家的歷史性的成就與發展,反映在文化、經濟以及國家制造等方面,雖然這對于國家來說是非常必要的,無論是對外宣傳和對內宣傳,但是這種形式的宣傳顯得比較單薄,中國作為一個農業大國,農村仍然是整個國家最重要的組成部分,當現代化的發展不斷前進,農村的形象也恰恰反映了一個國家最基本的形象,近幾年來反映鄉村的紀實影像也越來越豐富,無論是官方出品的還是民間的獨立影像都真實地展示了中國的農村的樣貌,但卻沒有將宣傳和平民意識很好地結合起來。導演焦波的兩部紀錄片《鄉村里的中國》(以下簡稱《鄉村》)和《出山記》作為近幾年來描寫鄉村生活的紀實影像,無論是選題、拍攝以及內容的表達都是非常優秀的。導演從中國最基層的農村出發,以普通老百姓的視角真實地描繪了一幅大國形象。
一、苦難建構——中國鄉村的現實困境
20世紀80年代一批優秀的專題紀錄片比如《話說長江》《話說運河》等電視專題片在中國紀錄片史上有著重要的歷史地位,這些片子承擔著國家對外宣傳中國形象的重要政治任務,氣勢宏大,這也是特殊歷史時期決定了這些紀錄片的形式風格,80年代改革開放剛剛開始,中國要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形象,因此這一時期的紀錄片就承擔起了這樣的任務。但是,隨著改革的進一步深入和老百姓個人意識的逐漸覺醒,到了90年代,一些紀錄片開始將焦點對準了個人和平凡人的生活,拋開了之前的專題紀錄片的宏大敘事。一批影像愛好者拿起DV記錄平凡生活,中國作為一個農業大國,城市化建設的進程也短短不過幾十年,中國十三億人口當中,將近九億為農村人口,因此,農村生活以及農村問題是中國紀實影像無法忽略的一個重要題材。在近幾年來,有許多紀錄片都涉及了農村的問題,有關于農民工以及子女的,農村留守兒童教育的,農民生活的,這些主題的紀錄片都直接或是間接的指涉了“苦難”中的中國鄉村問題。范立欣拍攝的紀錄片《歸途列車》,以張昌華、陳素琴夫婦為拍攝對象,記錄了兩人在廣州打工的艱苦生活,以及與女兒張琴之間的矛盾。這部影片雖然沒有主要描述農村生活,但卻是以農民工這個中國龐大的群體為切入點,通過展現他們打工的艱難與子女的矛盾來表達農民工為了生計他們的不易,整部片子讓我們感受到的許多都是無奈。
在焦波的這兩部片子中,它并沒有刻意將農村以及農民所遇到的困難刻意隱去,而是真實地將它展現了出來,吸收了獨立影像與生俱來的“反叛”精神與“底層”特點,將農村所存在的問題暴露了出來。在《鄉村》中的杜深忠可以說是比較“另類”的農民形象,喜歡一些文藝活動,和妻子張兆珍這樣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農民形象顯然形成一種非常明顯的對立。兩個形象鮮明的人物也包含著兩個非常鮮明的意象,杜深忠代表的是一種是對美好精神生活的向往,而妻子則代表了在當下生活環境中一種不得已的妥協。這兩個方面雖然看似是截然不同的,但歸根到底仍然是農村并沒有讓農民過上比較富裕的生活。在片中“文青”杜深忠偶然翻到了以前曾在魯迅文學院學習寫作過的文章,然后對兒子感嘆道:“農民就是種地,搞這些東西是非常艱難的,一些人說自己對土地有感情,說實話我對土地一點感情也沒有,就是因為沒有辦法才這樣,咱這二畝貧瘠土地不養人。”對土地沒有歸屬感的杜深忠反映出了土地并沒有給農民提供比較富足的生活,不光是物質層面的還是精神層面的。在《鄉村》中,遠赴貴州打工的張自軍從高架上摔落不治身亡,撇下了白發雙親與年幼兒子。杜深忠這樣評價那些外出務工的農民是“拿著人肉換豬肉吃”,這句話非常貼切地表達出了農民工為了生存不得不出去打工的原因,并且展現出了他們的生存困境,為了生活不得已丟掉了性命。在《出山記》中對于申周一家的生活環境的展現也表現出了這些地處偏遠的鄉村的生存環境的不堪,用大石塊搭建的地基和用木板簡易搭建起來的墻壁,并且由于地理環境的限制,申周的父親用人力把大石塊背到山上。生活環境的不堪反映出了這些偏遠鄉村農民生活的辛酸。
對鄉村的苦難描寫,并不是獨立影像為了突出“底層”和“反叛”而刻意為之,而是生活本來就是這樣,這兩部用直接電影的拍攝手法且有著主旋律背景的作品,真實地將農村生活反映出來,不回避問題,而是直面問題,對整個國家形象的建構可以說是一次進步。
二、文化建構——中華民族的精神向度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改革進程不斷向前,這種變革和轉型帶給社會的不光是經濟結構方面的變化,城市化和市場化的不斷深入也帶給整個社會思想觀念和情感方面的變遷。西美爾曾經指出:“城市化是現代時期最令人難忘的事實之一,都市主義是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由于都市人來源廣泛、背景復雜、興趣殊異、流動頻繁,因此,主宰著民俗社會的血緣紐帶、鄰里關系和世襲生活等傳統情感不復存在”[1]。城市化的不斷推進使原有的一些風土人情也在慢慢消失,風土人情和一些儀式感的消失也使城市中的人情味逐漸淡漠。在改革開放的這四十多年里,農村也必然不能避開轉型的洪流,大量農村青壯年離開家鄉轉移到城市務工,這種人口的遷移自然也給農村帶來了非常大的變化。但在農村仍然保留著許多在城市中已經慢慢消失的風土人情,這種淳樸的風土人情以及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的多元化所反映出來的是國人多元的情感建構和整個民族的精神向度。
在《鄉村》中,整個片子的時間線是按中國的二十四節氣來剪輯的,中國的二十四節氣是農耕文明的智慧結晶,自古以來一直影響著農民的生產勞作,用節氣作為片子的時間線再為合適不過。《鄉村》一開始從“春分”開始,杜深忠在羊的身上都抹了紅色的顏料,并且在墻上也寫下了“春”字,晚上孩子們圍著火堆“咬春”也就是咬蘿卜,誰咬到了就預示著誰在新的一年里有好的運氣。中國有一句諺語:一年之際在于春。春天預示著新的事物和新的希望,村民們對春分這個節氣的重視也反映了對未來一年的美好期望。在影片的最后也是以中國的傳統節日“春節”作為收尾,雖然在這一年里村子里面既有喜事也有令人悲傷的事,鄉親鄰里之間既有理解也有沖突,家人之間既有溫馨也有矛盾,但是最終大家都彼此理解,春節作為中國最重要的傳統節日,象征著歡樂、團圓和祥和,尤其是在最后村民們聚在一起舉辦著屬于自己的聯歡晚會,更是將中國傳統中的“和諧”這一理念放大,杜海濱在臺上唱著《父親》讓人為之動容,杜深忠夫婦在臺上表演著《沂蒙山小調》也使人莞爾一笑。片中杜洪海家的果樹被人用藥打死了,妻子懷疑是由于沒有和同村的張光地等人去查賬所以被他們報復了,兩家人起了沖突甚至連警察也介入其中。但同時在這次沖突中也讓我們看到了中國老百姓在處理矛盾沖突中的寬容大度,由于張光學的兒子要參軍,怕這次事件給兒子以后造成影響,所以兩家都達成一致意見,父母之間的矛盾不會涉及下一輩,這也正體現了中國人的為人處世和文化。在《出山中》申學科的父親得病要把老人背到山下,鄰里之間也互相幫忙背他的父親下山。這些都是極其細微的細節,但卻滲透著中國幾千年以來的優秀傳統文化,這些文化又塑造了中國人的精神。
三、政治建構——中國發展的堅實基礎
農村的發展一直是國家非常關注的問題,我國擁有數量非常龐大的農村人口,盡管脫貧的人口數量每年都在穩步增長,但是仍有許多偏遠地區生活條件非常艱苦。2013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視察海南時親切看望基層群眾,留下了殷切囑托——“小康不小康,關鍵看老鄉”。中國的國家形象很大一部分要靠農村的發展狀況和農民的生活條件。在黨的十八大報告中,我國提出了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2015年國家扶貧辦提出,到2020年確保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確保貧困縣全部脫貧摘帽[2]。農村作為脫貧的主陣地,不光要靠農民個人的發展,還要依靠國家的扶持。政府在農村建設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焦波的兩部紀錄片都是有著官方背景的鄉村紀錄片,因此其中的宣傳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在鄉村中代表政府的自然是村里面的干部,干部的形象和作為就代表了政府的形象。
在兩部紀錄片中都將鏡頭對準了鄉村干部,一位是《鄉村》里杓峪村黨支部書記、村主任張自恩,另一位則是《出山記》中大漆村黨總支書記申修軍,兩位書記的形象都是勤勤勉勉為村民們干實事、拉投資、修路,積極說動偏遠地方的村民異地搬遷,村干部的這種兢兢業業的形象也展示了在扶貧和鄉村發展這條路上政府所付出的不懈努力。《鄉村》中,張自恩為了修路和個別村民起沖突,自己的工作也遭到了個別村民的質疑,他們要求上級政府查張自恩的帳。村干部們在年底開會發工資的時候,張自恩的年基本工資是1 200元,另外幾位委員的則是960元,其中一位委員抱怨這工資不夠自己摩托車油錢的,這確實令人唏噓。一邊是工作的困難,另外一邊則是收入的入不敷出,雖然反映出鄉村干部們的不易,但這些更能折射出這些村干部形象的偉岸。《出山記》中同樣也反映出了村干部家庭和工作之間的矛盾,書記申修軍的妻子抱怨丈夫:天天在外工作,家里的一切都不管,家里的一切事務全要靠她一個人。作為書記的申修軍為了避嫌沒有讓弟弟享受到本應該能享受到的政策,而和弟弟鬧矛盾時,申修軍說:“現在就有人盯這個事,你不能享受他們能享受的事,群眾有意見。”一方面是家人們對自己的指責,另一方面也遭受群眾對自己的意見。工作做不好,群眾對自己有意見;工作太較真,一絲不茍,家人對自己心有不滿。干部一方面要為群眾服務,另一方面又要承擔起家庭的責任,在兩難的處境中他們都顯示出了舍己為公的優秀品質。中國為官自古就有舍己為公、忠孝不能兩全的境界,這不光體現在地位比較高的官員身上,在這兩部片子中它也淋漓盡致地體現在了基層領導干部身上。
鄉村干部的所作所為是整個中國官員行為的一個縮影,最根本的是展現了整個國家公職人員的形象,他們作為領導國家發展的重要基石,他們身上所構建的積極形象構成了中國政治話語的一個重要的方面,也很成功地塑造了整個國家這種為人民服務的國家形象。
在這兩部紀錄片中,政治話語的建構不光體現在農村干部身上,而且還體現在片中新聞節目的國家領導人講話之中,新聞作為我國最為明顯的一個政治化符號,國家的重大決策部署以及政策都會通過新聞來傳達,領導人的講話更是加強了這種政治話語的建構。兩部片子中領導人的講話緊貼紀錄片的主題,在《鄉村》里講話主要是關于黨和政府要與人民始終在一起,在《出山記》中講話則是關于脫貧攻堅的,兩部片子中領導人的講話緊貼紀錄片的主題并且將領導人的講話與基層工作者的實際工作緊密地聯系起來,加強了政府形象的塑造。
四、結語
當一部又一部的紀錄片和專題片在塑造高歌猛進的國家現代化進程和大國形象時,農村作為中國最堅實的基礎始終沒有被大眾所遺忘,焦波的兩部紀錄片從農村出發,以平民意識記錄了中國鄉村的現狀,他客觀地反映了鄉村亦喜亦憂的現狀,既沒有夸大鄉村的美好圖景,也沒有去故意掩蓋鄉村的無奈境況,正如巴贊所說的:“擺脫了我們對客體的習慣看法和偏見,清除了我的感覺蒙在客體上的精神銹斑,唯有這種冷眼旁觀的鏡頭能夠還世界以純真的原貌,吸引我的注意力,激起我的眷戀。”[3]這種紀實影像為鄉土中國更為全面和立體地建構了中國的國家形象,為不斷變革中的中國也留下了一份寶貴的記憶,雖然沒有從氣勢磅礴的整個國家概念出發去建構國家形象,但是卻從最普通的鄉村反映出整個中國和勞動人民的生活,這也恰恰是這個時代和國家最需要的。
參考文獻:
[1]汪民安.身體、空間與后現代性[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
[2]扶貧辦:2020年實現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EB/OL].http://sh.people.com.cn/n/2015/1215/c134768-27322300.html.
[3][法]安德烈·巴贊.電影是什么[M].崔君衍,譯.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