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婷


摘 要:珂羅版(Collotype)是一種舶來的印刷技術,光緒初年由日本傳入我國。經過近150年的歷史變遷,這門古老的工藝在中日兩國都表現出難以替代的藝術價值,成為復制重要書畫作品的一種特殊方式。近年來現代印刷技術的崛起對傳統手工印刷產生了很強的沖擊。中日兩國的珂羅版工匠們還在默默堅守和傳承這門工藝,技術在發展中也有了各自的應用和轉型。
關鍵詞:珂羅版;中日兩國;應用和轉型
珂羅版印刷術是1855年法國工程師Alphonse發明的,多年來曾有過lichtdruck、inkphoto、hydropype、photogelatine、artotype和phototype等名稱①,它融合了攝影和平版印刷技術。美國珂羅版印刷技術1970年開始逐漸衰落,全美僅剩6家珂羅版商業化公司。②珂羅版在19世紀末從歐洲傳到日本并被廣泛地接納和傳播。清朝光緒初年由日本傳入我國,經過百余年的應用、融合和革新,珂羅版印刷已經成為中國書畫復制的特殊工藝。這一古老的傳統手工藝,曾經在復制古舊書畫上盛極一時,由于現代高科技印刷技術的沖擊,如今已萎縮并瀕臨消亡。但優秀的珂羅版印刷復制品彌足珍貴,已成為少數可參與拍賣的藝術品。③如今只有中國、日本和德國還保留著這項工藝。
目前該工藝在中國正面臨失傳的處境,還在從事該工藝的手藝人更是少之又少。20世紀50年代,上海博物館成立珂羅版書畫復制部門。受當時的展陳條件所限,為防止惡劣天氣時書畫文物展品受到損害,就用珂羅版復制的作品代替真跡展出,對文物起到了保護、研究和推廣的作用。同時,憑借著館藏龐大的古代書畫藏品資源和豐富的人才資源,幾十年來承接了本館和同行業大量的文物復制工作,為保護文物做出了直接的貢獻。④⑤
近些年現代印刷技術的崛起對傳統手工印刷技術產生了很強的沖擊,傳統技術所需要的原材料很多都很難購買,自身技術力量還需要更好的提升。上海博物館的珂羅版技藝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為追溯傳統技術的淵源,使傳統工藝得到更好的傳承和發展,上海博物館幾位珂羅版專家組成小組赴日本京都便利堂考察交流,探尋日本珂羅版發展近況。
在考察中發現,雖然便利堂與上海博物館在珂羅版制作工藝流程上一致,但是部分材料和設備以及操作技術方法各有不同。如今在珂羅版工藝的發展方向和應用上,中日雙方也有不同的理念。
1 上海博物館與便利堂珂羅版工藝技術對比以及新技術的運用
1.1 照相
我們在與日本便利堂技術人員交流中得知,因為傳統底片已不生產,他們基本淘汰了采用傳統底片對原稿進行照相(圖1)的方法,而是使用數碼照相技術全面取代。這一點非??上?。采用數碼技術照相輸出的底片是有網點的,雖然肉眼看不出來,但是通過放大鏡是可以看到的。珂羅版印刷最大的優點是無網點,這也是與現代印刷技術最大的區別。
上海博物館在照相(圖2)這一流程一直沿用傳統的拍攝方式,利用全色底片進行照相。由于現在膠片市場的萎靡,膠片廠已經不生產,要購買底片已非常困難。雖然困難重重,但上海博物館一直堅持保留最傳統的珂羅版制作方式,這也是制作傳統珂羅版作品的第一道關卡。上海博物館找到一家生產商專門定制了珂羅版全色底片,雖然價格高昂,但可以保證珂羅版無網點的特色。早期底片分為軟性、中性、硬性三種片型,根據畫面的需求選擇不同的片型進行照相。如今受原材料的限制,只能利用定制的一種片型來完成不同類型的作品拍攝。如果要想達到最好的復制效果,無疑對整個團隊有了更高的技術要求。
1.2 修版
日本便利堂珂羅版印刷在修版上基本淘汰了原有的修片方式,而是配合數碼照相進行電腦修片。經過電腦修片后,再通過柯達專用的底片打印機打印出來。這種方法的優勢就是非常高效和便利,可以根據畫面需要隨時調整;弊端就是無法改變數碼輸出時產生的網點。雖然便利堂已不利用傳統的方式修版,但是他們依舊在保護修版匠人。在考察中他們專門請來一位曾經從事修版工作多年的專家,為我們講解便利堂傳統的修版方式(圖3)。傳統珂羅版修版技法難度非常高,對從事這項工作的人員的綜合能力要求也高,必須具備一定美術功底和鑒賞力,還要了解攝影的原理。在與日方溝通中得知,雖然中日兩國在傳統修版技法上各有不同,但都能體現出修版在整個工藝流程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由于近幾年受單一照相片型的限制,上海博物館珂羅版團隊除了延續傳統的修版(圖4)方法外,也不得不做出更多的挑戰和嘗試。傳統方式是一張底片經過修版后,可以直觀地感受黑白灰的階調,達到畫面的需求?,F在受一種片型的影響,在遇到層次豐富、變化微妙的作品時,照相具有局限性,畫面層次丟失較嚴重。為此,上海博物館近幾年做了新的嘗試,那就是分色修版。將一個作品通過分析后,把畫面拆分為淺、中、深三個色系進行分色拍攝,后期再進行分色修片,最后經過疊加套色完成。這樣完成的作品層次更加豐富,更逼真地還原原作。近年來上海博物館修版與現代科技結合,在修片時加入了透射密度儀輔助檢測,幫助測試底片密度。在某種程度上,更便于觀察修片時底片密度數值的變化,方便數據整理。在制版和印刷不斷的配合下,上海博物館已逐漸摸索出一套較有參考價值的數據運用在修版上。現代科技的融入,可以更好地幫助我們應用到工藝的研究中去,為后人留下更多具有參考價值的信息。
1.3 制版、印刷
便利堂在珂羅版制版和印刷方面還是沿用傳統的制作方式,這也是保留工藝手工特色的地方。便利堂在制版時采用的是鹵素燈光曬版設備,版子放在特制的玻璃臺面上,臺面可以正反面翻轉,方便曬版。上海博物館珂羅版制版一直沿用傳統自然光曬版方式,這種方式的優勢就是曬出的版面層次線條更為自然柔和,弊端是在不同季節、不同天氣和日照條件下都需要調節曝光時間,曝光劑量難以控制,曝光效果也存在一定的差異,因此曬版的效果和效率都無法滿足印刷的需求。①針對這一問題,近兩年上海博物館與復旦光電所合作研發了燈光曬版設備。
日本便利堂印刷機是平板印刷機(平壓圓)(圖5),上海博物館是傳統的珂羅版印刷機(平壓平)(圖6)。除了印刷機器不同外,日本的膠輥質地較硬,而且他們的膠輥不上版,而是在墨臺上用墨輥進行手工補墨。上海博物館珂羅版印刷需要印刷師根據經驗直接在印版上墨,印刷的水平也決定著作品的質量,這種方法相較于便利堂的印刷方式技術要求要高很多。
2 上海博物館與便利堂珂羅版發展近況
日本便利堂珂羅版最早應用于文物古籍的復制大概是從15年前開始,日本便利堂開始與攝影藝術家合作,致力于制作攝影作品的彩色珂羅版印刷。因為珂羅版是由攝影而起源的技術,他們希望能將技術再回歸到攝影。正是因為如今數碼技術的發達,才可以將科技運用在珂羅版技術中,去實現曾經難以實現的做法。而傳統的珂羅版照相和修版方式只進行了保留,已基本不利用此方法制作產品。
便利堂不僅僅致力于生產,近年來還將眼光投到教育上。為了讓更多人了解這門技術,他們專門開設了珂羅版學校,由經驗豐富的老師指導,使用對人體和環境無害的感光劑“Collotype Tissue(珂羅版用薄織物)”,讓大家學習珂羅版通往未來的新藝術的同時,能夠安心體驗工藝本身的樂趣(圖7)。
上海博物館珂羅版最早也是應用于文物古籍的復制。20世紀90年代后隨著互聯網的普及,科技得到迅猛發展,博物館藏品保護的科技含量大大提高,珂羅版復制向市場化轉型。轉型后的上海博物館珂羅版團隊以復制館藏中小件書畫文物文化衍生品為主,承接當代優秀書法作品復制、革命文物復制等。①
上海博物館除了利用珂羅版工藝復制黑白和彩色作品外,還研發了人工設色與珂羅版相結合的獨門絕技,解決了珂羅版彩版疊加色相不穩定的情況,由珂羅版印刷先勾稿落墨,再由專業書畫臨摹師對照原稿設色和做舊。①在復制作品時,根據畫面的大小和需求進行分析,選擇最合適的方法來完成。
多年來,上海博物館珂羅版書畫復制技藝薪火相傳,將最完整的技術保留了下來,2019年被列入上海市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團隊近年來也將目光投向宣傳和教育,多次舉辦了非遺工藝進校園活動,去高校授課普及珂羅版工藝知識,為尋找后繼人和傳承工藝不斷做出努力。上海博物館2019年舉辦的“丹青寶筏—董其昌書畫藝術大展”奇妙夜時,珂羅版首次以現場體驗的形式與大眾見面,讓觀眾能親自動手了解最傳統的珂羅版技術(圖8)。
3 上海博物館珂羅版工藝的展望
現代印刷技術雖然有很多優勢,但是珂羅版工藝本身所蘊含的文化價值是任何現代技術替代不了的。目前國內外還在堅持以傳統珂羅版工藝方式制作的公司或機構已微乎其微,在工藝的研究方面都不夠重視,自身力量也較薄弱。如果要想使這門瀕臨滅絕的工藝得到更好的發展,在傳承的同時,加強工藝研究是重要因素。上海博物館珂羅版未來的發展規劃應以此為核心,因有博物館強大的文物資源和科技力量做支撐,這是促進工藝研究有利的先決條件,也是相較于其他地區珂羅版最大的優勢。與此同時,我們還應借鑒日本便利堂較開放的思維理念和發展方式,與數碼技術結合,拓寬其潛在的商業價值領域,豐富博物館文創產品的精神文化內涵。這樣的珂羅版在未來發展是全面的,也能被更多的人接受,使其更具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