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前“軍師”的詐騙套路

李正明

2020年8月20日，涉嫌欺詐、洗錢的班農獲保釋后離開紐約南區聯邦法院。

66歲的史蒂夫·班農是在康涅狄格州的一條豪華游艇上被捕的。那是2020年8月20日上午7時30分，美國郵政調查局特工全副武裝，搭乘海岸警衛隊的快艇前往抓捕。

郵局特工出動，是因為這位白宮前高級顧問、首席戰略官被指控在違法活動中利用了郵局服務。當天，班農和科爾法赫、巴多拉托、謝伊一起被控將網上募集的大筆捐款用于私人用途，涉嫌匯款欺詐、洗錢等。如果班農等被定罪，每項罪名最高可判20年監禁。

在紐約南區聯邦法院舉行的首次審前聆訊中，戴著白色口罩的班農沒有認罪，后以500萬美元（1美元約合6.91元人民幣）保釋。法庭要求他未經許可，不得乘坐私人飛機或游艇旅行。

此案立刻成為全美關注的焦點。聯邦調查局前局長科米說：“這是一起非常嚴重的案件。他（班農）正處于麻煩中?！卑讣暮诵氖且粋€名為“我們建墻”的組織，而這要從科爾法赫說起。

左圖：身為傷殘軍人的科爾法赫坐著輪椅在美墨邊境籌款，并力挺特朗普。右上圖：班農親自出馬，為“我們建墻”站臺。右下圖：被控欺詐的科爾法赫，與妻子在游艇上享受人生。

詐騙組織“高參”

科爾法赫是美空軍傷殘退役人員。2018年12月7日，他在一個眾籌平臺上發起了“我們人民建墻”籌款項目，聲稱要把所籌款項捐給聯邦政府建造美墨邊境隔離墻。當時他許諾，所有捐款會全數上交，自己分文不取，否則就退給捐款者。這個活動很成功，捐款者有數十萬，第一個星期就募集了1700萬美元。但公眾的質疑隨之而來：這個活動到底是什么背景？有什么具體計劃把錢捐給政府？

當年年底，“我們人民建墻”已籌集到2000萬美元，但眾籌平臺暫停了該活動，并警告科爾法赫，除非他能把捐款轉入一個合格的非營利組織，否則平臺就要把錢退給捐款人。也就是這個時候，科爾法赫找到了班農和巴多拉托，讓他們參與進來。

畢業于哈佛商學院的班農，曾在投資銀行高盛工作過，執掌保守媒體布萊巴特新聞多年，當過白宮首席戰略官，搞錢、搞宣傳都是行家里手。巴多拉托則是位風險投資家。兩人當時正一起操作一家非營利組織。

兩人加入后，很快控制了從宣傳到財務的方方面面。他們幫科爾法赫設立了非營利組織“我們建墻”。為了讓眾籌平臺和捐款人同意把“我們人民建墻”籌到的款項轉入“我們建墻”，班農和巴多拉托多次討論，認定最好的辦法就是繼續強調科爾法赫“不拿錢”，把他打扮成毫不謀求個人利益的“圣人”。于是，他們在“我們建墻”章程中規定，科爾法赫不拿薪水，同時不斷向捐款人重復謊言，聲稱所有的錢都會用來“建墻”。

班農親自出馬為“我們建墻”站臺，科爾法赫則向捐款人群發郵件，強調“捐款不會落入任何人口袋”。為了把戲演得更逼真，他甚至請求捐款人買自己推銷的咖啡，說這是自己養家糊口的唯一途徑。

這套話還真打動了那些相信“建墻”可以保護美國的民眾。一些捐款人寫信給科爾法赫，說自己沒什么錢，對網絡籌款也一向感到懷疑，但他們盡其所能捐款，因為相信他能夠遵守諾言。先前籌集的2000萬美元大部分都獲捐款人同意，被轉入“我們建墻”。而且，捐款還在滾滾而來。截至2019年10月，“我們建墻”總共籌集了約2500萬美元捐款。

“不拿一分錢”成了“狂撈錢”

然而，“不要錢”是徹底的謊言，“不要臉”才是真相。4名被告都從民眾捐款中大撈特撈。

在“我們建墻”成立后，幾名被告就達成了一個秘密協議，科爾法赫先得到10萬美元的報酬，此后每月拿2萬美元。由于這些報酬直接違反了公開承諾和公司章程，他們商定，通過班農和第四名被告謝伊控制的非營利機構和空殼公司來“做花賬”。他們用假發票報賬，假公司、假業務巧列名目開支，科爾法赫還特意關照，他的報酬一定要保密。

去年2月11日，在班農的安排下，他的非營利機構向科爾法赫支付了10萬美元。在付款前幾個星期，他發出短信，要巴多拉托從“我們建墻”將25萬美元匯入自己的非營利機構。隨后兩個月，他又每月給科爾法赫匯2萬美元。但科爾法赫還是有點擔心，怕“我們建墻”在報稅時要說明為何給班農的非營利組織匯那么多錢，這樣一路查下去，可能還是會查到自己頭上。他提出，以后把錢匯給自己的妻子，理由是“媒體費用”。

從2019年3月開始，謝伊也加入進來。他很熟悉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提議搞個空殼公司，用咨詢費等名義來出賬?？茽柗ê蘸芨吲d地說，可以用“社交媒體費用”的名義支付。4月，謝伊注冊成立了空殼公司。隨后，空殼公司收到“我們建墻”匯出的5萬美元，將其中一半給了科爾法赫。5月21日，空殼公司又收到3萬美元，其中2萬美元給科爾法赫。兩次支出的名目是“社交媒體開支”，謝伊兩次都把剩下的款項吞沒了。

風險投資家巴多拉托另有弄錢的辦法。去年6月，他把一張“我們建墻”開出的5萬美元支票交給一個同事，算是給同事的勞務費。同事兌現了支票，給了科爾法赫2萬美元，自己留了3萬美元。8月，巴多拉托給一個建筑包工頭15萬美元，此人把其中7萬美元給了科爾法赫，5萬美元給了巴多拉托，還為巴多拉托報銷了2萬美元與“我們建墻”無關的律師費。

起訴書稱，科爾法赫前后撈了35萬美元。用這些錢，他裝修了房子，買了條船，買了輛豪車，買了珠寶，做了整容手術，付了個人稅款，還歸還了信用卡債務。而班農等人也都弄到不少橫財，用在各種各樣的個人開支上，包括旅行費用、酒店和購物開支、歸還個人信用卡債等。班農的非營利機構從“我們建墻”總共收到了超過100萬美元的款項，除了一部分付給科爾法赫外，很多錢被班農用于個人開支和與“我們建墻”無關的事務上。所有這些開支都沒向公眾公開。相反，4名被告繼續誤導公眾相信他們“一分錢都沒有拿”。

班農（左上）、科爾法赫（右上）、巴多拉托（左下）、謝伊（右下）被控將網上募集的大筆捐款用于私人用途，涉嫌欺詐、洗錢等。

去年10月，班農等人從一家金融機構得知，“我們建墻”可能正受到執法部門的刑事調查。他們慌了手腳，采取了一系列的步驟企圖掩蓋罪證。比如，“我們建墻”網站上刪掉了“科爾法赫不拿一分錢”的說法，并增加了一個聲明，說他從2020年1月開始領取薪水。此后，他也不再秘密領取報酬。不過，這些“補漏洞”的手段并沒讓4人逃脫被起訴的命運。

“建墻”扯出一堆問題

科爾法赫搞“眾籌”，最初的說法是把募集的錢交給政府。他自詡為“邊境安全的改變者”，說自己正使美國變得更安全。班農加入后，去年1月11日，“我們建墻”宣布把資金用途改為在美墨邊境建造私人隔離墻，以后再把墻捐給政府。后來，“我們建墻”確實在新墨西哥州和得克薩斯州建造了兩段墻。這些項目都建在私人土地上，避開了政府的干擾，也躲開了相關的監管。

“我們建墻”一開始就引起過批評。一些捐款人指責科爾法赫承諾太多、兌現太少，操作過程不透明。而他則在推特上和批評者對罵。

他們的“墻”也確實問題不斷。去年5月，“我們建墻”的第一段私人隔離墻在新墨西哥州開工，長約一英里（約合1.609公里）。幾天后，當地市政府叫停工程，說他們沒有取得必要的批準文件。科爾法赫說，市政府的行動是出于政治目的。隨后，又有聯邦機構要求其在新造的墻上開門，說他們沒有得到適當許可?？茽柗ê盏幕貞恰罢跒E用權力”。

“我們建墻”的另一個項目建在得克薩斯州一個農場里，是沿當地的里約格蘭德河建造的總長3英里的私人隔離墻，由費雪工業公司承建?！拔覀兘▔Α甭暦Q為該項目提供了150萬美元，占總投資的約9%。但項目因訴訟一度被叫停。北美蝴蝶協會起訴了這個項目，因為建墻地點靠近一個野生蝴蝶孵化地，會影響野生蝴蝶繁衍。此外，費雪工業在緊靠河道處施工，可能造成洪水隱患。這個項目后來被允許復工。

似乎在“打臉”白宮

班農被起訴的第二天，網上出現了一條視頻。在鏡頭中，班農開玩笑說：“歡迎大家回來，我是班農，我們現在在法國南部的地中海海岸，在科爾法赫價值百萬美元的游艇上。他就是那個拿了‘我們建墻所有的錢的人?！边@條視頻拍攝于2019年，當時班農正和科爾法赫一起在美國參加籌款宣傳活動。如今，這段“搞笑視頻”看起來諷刺意味十足。發布視頻者驚呼：“各位，這事真的發生了！”

不過，在美海軍驅逐艦上當過兵的班農，還真有點“戰斗精神”。他在接受采訪時說：“我一英寸都不會后退。所有這些指控都是無稽之談。這是一次政治襲擊。”他還說，檢方想要讓他閉嘴，這件事就是為了嚇唬那些想要談論建造邊境隔離墻的人?！岸覀冇肋h不會停止談論這些，還要進行反擊。每個人都知道我喜歡戰斗。”

很顯然，身為極右翼“宣傳家”的班農，要把這個貪污丑聞打扮成政治斗爭，把自己描繪成因“理想”而受迫害的“圣人”。人們自然記得，他曾經是布萊巴特的執行主席，在2016年大選中，他的宣傳術為特朗普立下汗馬功勞，也由此成為白宮的“軍師”。不過，他干了8個月就被炒了魷魚。2018年，他又因為批評特朗普家人，與其關系進一步惡化。離開白宮后，他一度重返布萊巴特，但在2018年又再度離開。

被白宮趕走后，有媒體報道班農一直想重回那個圈子。據說，他曾夸口自己幾個月前還和特朗普交談過，話題很廣泛。也有消息稱，兩人雖有交談，但只是幾分鐘的寒暄。有人說，兩人畢竟理念一致，班農“出宮”后還多次公開支持特朗普。去年10月，他和特朗普的盟友一起開設了一檔網絡音頻節目，為特朗普的政策辯護。

特朗普（左）與“軍師”班農。

特朗普在獲悉班農被捕后，態度比較冷淡，說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跟他打交道了，對“我們建墻”組織也一無所知。他說：“對班農先生來說，這是件挺慘的事?！边@倒是特朗普一向的風格。在班農之前，曾在白宮或者特朗普競選班子工作的人已有6位被起訴，都和特別檢察官穆勒推動的“通俄門”的調查有關。班農則是第一個牽扯到刑事欺詐案中的。特朗普在下屬出事后往往和他們保持距離。他的私人律師科恩被查后，他說科恩只是為自己“半職工作”。前競選經理馬納福特被起訴時，特朗普說自己和對方不熟，對方參加競選工作時間不長。實際上，馬納福特是2016年3月參加競選工作的，當年6月被提拔為競選經理，8月辭職，至少干了5個月。

不過，特朗普和班農確實不太可能重歸于好。他曾經說，班農被炒魷魚的時候“哭了，苦苦哀求保留工作”。班農今年6月曾在一個節目中說，特朗普現在是美國總統，應該像總統那樣行事才能連任。還有美國媒體稱，班農曾在7月下旬私下預測，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會大勝。這些話如傳到特朗普耳中，結果可想而知。據說，特朗普也不喜歡班農攪和到私人籌資建邊境隔離墻的事情上，尤其是科爾法赫等人聲稱，這樣做是因為政府“不作為”，這似乎在“打臉”白宮。而且，“我們建墻”所建的墻被爆質量不佳，也讓特朗普感到尷尬。

這次的詐騙案，受害者主要是那些熱心捐款“建墻”的保守派民眾。美國輿論認為，在某種程度上這無疑是在挖共和黨的“墻腳”。

史蒂夫·班農

1953年生于美國弗吉尼亞州，畢業于弗吉尼亞理工學院。曾在美國海軍服役，退役后就讀哈佛商學院，獲得MBA學位，在投資銀行高盛工作過。2016年參與特朗普的競選活動，2017年1月至8月任白宮高級顧問、首席戰略官。2020年8月以詐騙、洗錢等罪名被起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