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發投入、所得稅與企業績效的相關性研究

李 嫻，鐘子亮

（青島大學商學院，山東青島 266061）

一、引言

21 世紀以來，技術創新給企業帶來前所未有的機遇和挑戰，是推動經濟不斷發展的核心力量，對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及企業績效的提高至關重要。企業技術創新和經濟增長的源頭，是對研發活動的關注與投入。研發投入的強度和規模是衡量技術創新的關鍵指標，在提升企業創新力和競爭力方面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影響研發投入的因素有很多，其中負擔企業所得稅是最為典型的因素。稅費負擔意味著企業的生產經營收益降低，現金流減少，致使企業不愿將資金投入到周期長、風險高的研發活動中。同時，所得稅稅負對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關系的影響還取決于所有制屬性，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在承擔社會責任等方面面臨不同的情形，因此，所得稅對研發投入的影響也會存在差異，進而影響研發投入對企業績效的作用效果。

近年來，我國越來越重視企業創新，不斷鼓勵企業增加研發投入，但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企業研發創新力度依然落后，嚴重制約經濟發展。因此，將企業所得稅作為調節變量，研究研發投入如何影響企業績效值得業內人士深入探索。基于此，文章將企業所得稅作為調節變量，探討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并研究在不同的所有制背景下，企業所得稅對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調節作用。

二、文獻回顧

（一）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

根據熊彼特創新理論，由于科技創新所導致的技術資本在企業生產函數中所占的比重不斷上升，使得研發投入對企業績效的影響不斷提高。因此，在國外出現了大量關于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關系方面的研究，大部分學者的研究表明兩者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

Lev 和Zarowin（1999）[1]研究發現，企業在無形資產方面的投入能夠促進經濟的增長和生產效率的提高。Stam 和Wennberg（2009）[2]研究了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發現兩者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由于前些年我國企業研發投入數據的獲得比較困難且十分有限，嚴重制約了國內學者對研發投入和企業績效關系的研究，因而國內對研發投入和企業績效關系的研究起步較晚。近年來，學術界對研發投入和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展開了廣泛討論。

胥朝陽等（2018）[3]從融資約束維度出發，研究研發投入、融資約束與企業績效的關系，發現融資約束對研發投入具有負向影響；研發投入具有滯后效應，對企業績效具有促進作用。周菲和楊棟旭（2019）[4]研究發現，研發投入與當期企業績效之間呈負相關關系，但對企業績效的滯后效應為正。

另一部分學者認為，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之間可能不存在正相關關系，而是存在負相關關系或不存在顯著關系。

朱衛平和倫蕊（2004）[5]研究發現，人力資源投入、科技資金投入與企業績效之間均不存在正相關關系。莊婉婷等（2018）[6]研究發現，在不考慮政府補貼影響的情況下，R&D 投入對企業績效有顯著負向影響。

由以上分析可知，關于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關系的研究，國外學者基本上支持研發投入能顯著促進企業績效的提升。但是國內學者的研究結果存在差異，大部分學者支持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呈正相關關系，部分學者認為兩者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

（二）企業稅負與研發投入的關系

在金融市場不完善的情況下，企業不能有效地通過融資為研發活動籌集資金，且稅收需要現金支付，對企業的現金流產生重要影響，削弱企業的研發投入能力。Brown 等（2009）[7]認為，稅收會減少企業稅后現金流，從而減少研發活動可用的現金。Hovakimian（2009）[8]認為，現金流越低的公司，企業投資對于內部現金流變化的敏感程度越高。此時，如果內部現金流降低，研發投資會降低更多，稅收帶來的現金流出對研發投資的擠出越明顯。

為減少稅收對研發投入的不利影響，國家制定一系列的稅收優惠政策，關于研發投入與稅收之間關系的研究也受到國內學者的重視。李林木和汪沖（2017）[9]認為，稅費負擔會影響企業創新能力和升級水平，無論是總體稅費負擔還是直接、間接稅費負擔的增加都會降低企業的創新能力。張兆國和張旭（2019）[10]認為，稅收優惠政策工具的稅率和研發費用扣除標準的增加，可以有效地刺激企業的研發投入。

相反，另一部分學者認為降低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不明顯。Mansfield（1986）[11]認為，稅收優惠沒有有效的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吳秀波（2003）[12]認為，我國的稅收政策對于研發支出的促進作用有限。李麗青（2007）[13]認為，政府放棄的稅收收入并沒有被企業有效地運用于創新投入。由以上分析可知，關于稅收與研發投入的關系研究尚未達成共識，一部分學者認為降低稅負能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另一部分學者認為降低稅負對研發投入的影響不明顯。

綜上所述，目前關于研發投入、稅負及企業績效間的關系已有諸多研究成果，但這些研究多是針對兩兩之間的關系，且研究結果存在差異。關于研發投入、稅負與企業績效三者間關系的分析仍存在空白。同時，部分文章中研發投入的樣本涉及2007年新會計準則頒布之前的數據，由于舊準則對研發投入信息披露的規定比較籠統，導致數據收集困難且口徑不一，因而導致研究結果存在差異。此外，將所得稅稅負作為調節變量引入研究的文獻也不多見。因此，文章采用2007 年新會計準則實施之后的樣本數據分析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避免準則頒布前后數據口徑不一的問題，使研究結論更加可靠。同時，將企業所得稅作為調節變量，研究稅收對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關系的調節效應。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研發投入對企業績效的影響

熊彼特創新理論認為，創新是經濟不斷發展的動力，是價值增長的源泉。企業想要保持創新，往往需要持續的研發投入。首先，研發投入的增加，可以創造出新產品，使企業呈現差異化，率先開辟市場新領域，滿足客戶新需求，提高自身的核心競爭力，促進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其次，研發投入力度加大，研發部門有充足的資金創造新的生產技術，可以降低生產成本，提高生產效率，使企業獲得難以超越的競爭優勢。由此可以認為，研發投入越多，越能促進企業績效的提升。據此，提出以下假設：

H1：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呈正相關關系。

（二）企業所得稅對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關系的影響

經濟學上的創新理論認為，企業稅負是影響技術創新的一個重要因素。所得稅是以國家強制力為背景征收，是企業無法避免的成本，并且所得稅的支付需要現金，這直接降低了企業的現金流，極大地制約了企業進行研發活動的積極性，導致企業縮減研發投入規模。

相反，財務學稅差理論認為，稅率是制約企業研發投入的重要因素，減稅是降低研發成本、促進創新、提升績效的重要工具。在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企業更需要低稅收以節約現金流，保證經營資金的正常流轉。我國政府提出要進行結構性減稅，并出臺了一系列減輕企業負擔、拉動經濟增長的稅收優惠政策，以促進企業增加研發支出和提升績效。首先，稅收降低增加了稅后凈利潤，意味著企業的現金流增加，有利于緩解融資約束，激勵企業擴大再生產，以獲取經營收益。其次，所得稅稅負降低，意味著企業的成本降低，會有充裕的資金用于研發支出，研究新的生產方式，提高生產效率，提升企業績效。

根據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2：企業所得稅對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效用。

四、研究設計

（一）研究樣本與數據收集

由于舊會計準則對研發投入信息披露的規定比較籠統，因此，選取2007 年新會計準則頒布之后的數據進行分析。以我國2010—2018 年A 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為確保樣本選擇的合理性，依據以下原則進行樣本篩選：（1）剔除S、ST、*ST 類上市公司；（2）剔除數據缺失的公司；（3）剔除資產負債率大于1 的公司；（4）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對樣本進行處理后，最終共獲取15 369 個觀測值。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CSMAR）。為取消極端值的影響，對變量按5%的水平進行Winsorize 處理，采用軟件EXCEL2010 和STATA15.0 進行統計分析。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將企業績效作為被解釋變量，選取總資產收益率（ROA）衡量。此外，用凈資產收益率（ROE）做穩健性檢驗。

2.解釋變量。將研發投入作為解釋變量。這里選擇R&D 強度作為研發投入的衡量指標。

3.調節變量。引入企業所得稅作為調節變量（Tax），采用企業所得稅費用與利潤總額的比率來衡量所得稅稅負。

4.控制變量。選取以下幾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企業規模（Size）、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資產負債率（Lev）、高管持股比例（Msr）、董事長與總經理合二為一（Dual）、上市年限（Age）。此外，控制了年度變量。

變量名稱及定義如表1 所示。

（三）模型構建

為驗證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以及企業所得稅的調節作用，主要分兩個步驟進行檢驗。

為檢驗假設1，擬構建回歸模型：

為檢驗假設2，擬構建回歸模型：

表1 變量名稱及定義

其中，ROA 是被解釋變量，衡量企業績效水平；R&D 是解釋變量，衡量研發投入強度；i 表示第i 公司；t 表示在t 年年末；α 是常數項；ε 是殘差。在模型（1）中，檢驗研發投入對企業績效的促進作用，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調節變量和交互項，驗證企業所得稅稅負的調節效應。

五、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 所示。

表2 描述性統計

由表2 可知，總資產收益率（ROA）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1.20 與-1.86，說明不同企業之間的績效差異較大，績效差的企業有較大的改善空間。研發投入（R&D）的均值為17.717，最小值為15.2，最大值為20.2，說明研發投入強度在不同的企業之間存在較大差異，可能是由于資金短缺所致。所得稅稅負（Tax）的均值為0.156，最小值為-0.034 8，最大值為0.385，標準差為0.101，說明不同企業間的所得稅稅負差異不大。此外，樣本中國有企業所占比例為31.1%。

（二）相關性分析

相關性分析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相關性分析

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顯著正相關（Beta=0.098，p<0.01），說明研發投入能促進企業績效的提升；所得稅稅負與研發投入顯著負相關（Beta=-0.053，p<0.01），說明所得稅稅負對研發投入具有負向調節效應。關于控制變量，資產負債率（Lev）、高管持股比例（Msr）、企業規模（Size）、董事長與總經理合二為一（Dual）和上市年限（Age）與企業績效之間都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而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與企業績效不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其次，表3 中相關系數都比較小，說明主要變量之間沒有明顯的多重共線性問題，所選變量是比較合適的。

（三）回歸結果與分析

1.全樣本分析。文章使用Stata15.0 對模型進行回歸分析，首先，為分析總體上市公司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以及所得稅稅負的調節效用，進行了全樣本回歸分析，結果如表4 所示。

（1）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模型1 列示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研發投入的系數為0.004，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假設1 得到驗證。

（2）所得稅稅負的調節效應。模型2 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調節變量和交互項，結果顯示，研發投入與所得稅稅負的交互項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所得稅稅負負向調節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假設2 得到驗證。

2.進一步分析——產權性質。根據產權稅收理論，稅收以產權性質為基礎存在，依附于明確的產權性質。因此，將全樣本分為國有企業樣本和非國有企業樣本，進一步研究稅收對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關系的影響。

表4 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及所得稅調節效應的回歸結果

企業面臨的競爭環境以及與政府的關系等均會導致不同所有制企業的實際稅負存在差異。首先，國有企業受政府干預程度強，需要承擔更多的稅收成本等社會責任。其次，對于政府而言，利潤和稅收都會增加國家財富，因而，相對于利益關系清晰的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的避稅動機和稅收籌劃動機較弱（呂偉，2010）[14]。吳聯生（2009）[15]認為，國有股權比例越高的企業，其承擔的所得稅稅負越重。鮑樹琛（2018）[16]認為，國有企業的所得稅稅負高于非國有企業，且進一步研究發現，地方國有企業的所得稅稅負高于中央國有企業。據此可以認為，國有企業的稅負可能高于非國有企業。根據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3：國有企業所得稅稅負對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關系的抑制作用強于非國有企業。

為了驗證假設3，將全樣本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兩個子樣本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5 所示。

表5 所有權性質分組回歸結果

模型3 和模型5 分別為在非國有企業和國有企業情景下，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可以發現，在兩種情況下，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均為顯著正相關。模型4 和模型6 分別研究在非國有企業和國有企業情景下，所得稅稅負的調節效應，結果顯示，在非國有企業，研發投入與所得稅稅負的交互項呈負向不顯著。而在國有企業，研發投入與所得稅稅負的交互項在1%的水平上呈負向顯著。由此，假設3 得到驗證。

六、穩健性檢驗

為檢驗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文章做了以下替換：采用凈資產收益率（ROE）作為企業績效的替代變量，保持其他變量的測量方式不變，重新進行回歸分析，發現研發投入以及研發投入與所得稅稅負的交互項的系數符號和顯著性與前文一致，表明研究結論較穩健。

七、結論與建議

根據回歸結果，得出以下結論：（1）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加大研發投入力度，可以提升企業績效；（2）在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中，所得稅稅負起負向調節效用，即所得稅稅負抑制研發投入對企業績效的促進作用；（3）基于產權性質分組研究發現，與非國有企業相比，國有企業的所得稅稅負對研發投入與企業績效的抑制作用更顯著。

根據研究結論，提出以下建議：

（1）企業要不斷激發科研部門和員工的創新積極性，大力提升自身的創新能力，創造新產品和新技術，提升生產效率。此外，企業還應拓寬融資渠道，加大研發投入力度，形成自身的核心競爭力，從而不斷提升績效。

（2）企業研發投入周期長，且需大量資金支持，因此，政府應制定更多的稅收優惠政策，建立研發投入的補貼機制，減輕企業研發成本，鼓勵企業不斷進行創新活動。

（3）應約束政府對企業的過度干預，以降低國有企業承擔的高稅負成本，促進其加大研發投入強度，提高創新積極性。

（4）政府可以建立研發創新監督機制，監督企業的研發創新活動，促進企業提高創新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