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生華
這個春節,李姨天天守在加工廠里,埋頭干活。
說加工廠,其實只在車庫里架一塊木板,另加一只凳子和一只籮筐而已。李姨既當廠長又做工人,給螺絲擰上螺帽。李姨除夕前推一輛三輪車,把年前加工好的螺絲螺帽運到五金廠里,過秤后領回加工費,再從五金廠運回需要加工的螺絲螺帽。加工一斤螺絲螺帽可得4分錢,做一天能加工百斤左右,能掙40塊錢,李姨連續幾趟運回的螺絲螺帽,夠干上一個春節了。
兒子王朗是村干部,天天去村里忙抗擊疫情的事,回到家先摘下口罩掛太陽下曬,然后去廚房間吃飯。王朗發現電飯煲還是冷的,母親忙廠里活忘燒飯了。王朗有點不高興了:“媽,你怎么忘燒飯了啊?”李姨拍著大腿喊完了完了,連忙跑進廚房間:“看媽這腦子,老糊涂了”。王朗明白,母親雖然七十五歲了,但腦子還靈著,是心思放在加工廠上才忘了燒飯的。吃飯的時候,王朗說:“媽,擰螺絲的事你只當無聊時消遣,不要當真做,缺錢了你說一聲就是。”李姨說:“不缺錢,錢夠花。”
吃完飯,收拾好,李姨又去加工廠忙活了。王朗埋怨母親:“大過年的,飯后去外面走走,別老是干活。”李姨說:“廣播里不是要我們少出門嘛,他們呆在家里,我去串門,討厭的。”王朗心想也是,村里這幾天工作的重點就是勸導村民做好居家隔離,母親呆家里也好,少去外面逛,就是對抗疫工作最好的支持。
李姨埋頭干著,一個螺絲一個螺帽地擰,把它們擰到一起后就丟進籮筐里,再去揀下一個螺絲螺帽,再擰。王朗收了晾在陽光里的口罩,戴上,往村里走去。李姨抬頭看了一眼,喃喃了句:“這個新冠病毒,害大家沒心思過年。”
年初三,兒媳肖娟在家,李姨說:“娟啊,今天你燒飯燒菜,媽想多干點活。”肖娟說:“媽,中午飯我來燒好了,你也歇會,別老是鉆在車庫里干活。”肖娟又跟婆婆開玩笑:“現在只有口罩廠在加班加點生產,其它企業都要推遲復工,你春節都沒停工,是違反政府規定的。”李姨笑了:“我這個小攤頭,哪里算得上工廠啊。”
午飯后,肖娟悄悄對王朗說:“媽真把自己當掙錢人啦,干一天才掙幾十塊錢,太不劃算了。”王朗覺得,母親那么辛苦地干,似乎并不全是為了掙錢。王朗說:“媽可能干慣了活,閑著反而身子不舒服,由她去吧,只要媽覺得舒服就好。”肖娟點點頭。
加工廠只有李姨一個工人干活,自然干不出熱火朝天的場面,卻干出了一絲不茍的精細,李姨一雙粗糙的手,把一個個小小的螺帽精準地套到螺絲頭上,幾下就擰到了規定的位置。李姨覺得,每次丟進籮筐里發出咔嚓響的,是亮晶晶的硬幣。
年初九,李姨把加工好的螺絲螺帽推到廠里交貨,廠里還在放假,只有保安守著門。保安給老板打了電話,老板被李姨的誠意打動,臨時派人過來收貨,還把加工錢付給了李姨。
這天中午,李姨按時燒好了飯菜,等兒子兒媳回來吃。飯后李姨拿出一個紅包,要給兒子王朗,紅包上印有“吉祥”兩個大字,是大年夜王朗和肖娟給母親的紅包。肖娟嘴巴貼到王朗耳邊說:“媽是不是嫌我們過年紅包給少了?”王朗清楚,母親絕不是這樣的人。
“媽,你還我們紅包做啥?”王朗問。
“是媽要給你紅包啊。”李姨笑瞇瞇地說。
“給我們紅包?”王朗和肖娟都睜大了眼睛。
“這是擰螺絲螺帽掙的錢,不多,加上過年前掙的,總共六百塊,媽想捐給村里,給你們買口罩用。”
“啊!”王朗和肖娟被驚著了,沒想到母親會來這么一出。
“媽在電視里看到,很多人在捐錢捐口罩,幫助消滅那個新什么病毒,媽也想盡點心意,你的口罩也該換換啦。”
王朗又埋怨:“你想捐我們支持,可以用我們給你的錢捐啊,為啥要沒日沒夜干活!”
“媽就是想用自己掙的錢捐。”
肖娟從婆婆手里接過紅包,塞到老公王朗手里。李姨舒心地笑了,王朗和肖娟的眼里含著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