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公的詩

打草鞋機

鞋耙鞋扛鞋捶

山里雜木制成

油燈光影里，爺爺

把稻桿束束

編成草鞋雙雙

踏遍了山路彎彎

稻桿柔軟堅韌

把雜木磨得黝黑油亮

草鞋走在故鄉的日子

與稻谷一樣

金黃，芬芳

撈 篼

長柄與篼框

皆用江南竹制

網篼以麻線手編而成

土豬血漿紗過后

比柄框更加耐腐

故鄉的河邊，記得

爺爺一個晌午的捕撈

就有滿簍子魚蝦蹦跳

父親的撈篼傳到我手上

長柄與河水開始發黑

網兜，早已破爛不堪

水 車

與溪河池塘湖泊

一簽就是三千年長約

咿呀聲單調，不徐不疾

像一曲詩經里的眠歌

搖晃著華夏子民

于日出月落里

哼唱出農耕文明

將一個民族送抵高地之后

退隱于歷史深處，靜靜

聆聽機器時代的樂府新篇

碓

一

五體投于地

靜靜匍匐的樣子

與虔誠朝圣者無異

沉重的頭高高揚起

一次一次，深深磕進

堅硬冰冷的石臼里

碓頭油亮把石臼磕出圓潤

五谷瓷實將日子養得溫馨

二

舂米的簡單工具

木石制成

石臼粗糙，堅硬，冰冷

木質的碓頭，磕而不舍

日子，一粒粒雪白

從金黃谷殼里剝離出來

飽滿，圓潤，溫馨

鋤 頭

父親疼愛的長子

是個啞巴

騎在父親肩上

走進朝霞，馱回月光

用鋒利從荒坡掘出糧食

與父親手拉手請來溫飽

回報父愛的語言

兩個字，養家

時光把它和父親

雕成戰友塑像，形影不離

一樣的膚色，黝黑油亮

一樣的沉默，扛起稻粱

鐮 刀

父親的月亮

握在手上

磨石威嚴

喊醒它沉睡的鋒芒

五月，麥浪金黃

蕩起銀舟一彎

六月，稻花香里

蛙鼓嚇跑日頭

躍躍欲試的月光，戰士一樣

當漫山野草

臣服于腳下

你縮微為兩道喜悅的眉毛

趴在父親眼睛上

風 車

用父親的方式

對每一粒孩子負責，把關

嚴厲呵斥灰塵與草屑

讓飽滿流淌成豐收的金黃

那些青澀

錯過了季節的成熟

被安放到身后

像父親痛惜的淚珠

陽光

來不及把它捂燙

小板凳

搬至新家

添購了一組沙發

豪華，歐式，真皮

清理舊物件時

老婆丟掉了好多東西

一年的食品，兩年的衣褲風扇

三年的雜志碟片電腦，等等

唯獨放不下

一條二十年的小板凳

我說，又舊又破，礙眼，拉低了新環境水準

老婆說，擇菜，洗衣，陽臺閑聊，舒服至極

爹做的小板凳真的無可代替

我們仔仔小時候還拿它

騎馬，坐火車，開飛機

我想，我寫了二十年的詩

不也就是條小板凳

（欄目責編：朱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