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飲

戴新成

東方天邊像掛了一個大火球似的，今天又是一個驕陽似火的好天氣，我正好曬苦瓜片。一大早我匆忙到桃園路邊市場買苦瓜，我要買的本地苦瓜像小香蕉，碧綠中透幾許白色，身上都是一顆顆突起小顆粒。我到家友超市去看過都是綠嫩茵茵的外地苦瓜，這種苦瓜光鮮漂亮個頭大，是在大棚中種植出來的，有的使用了化肥和農藥，其藥用價值不如當地土苦瓜。

我現在飲用苦瓜片水己上“癮”了，幾天不服用，仿佛渾身不自在，走路沒啥勁了。記得臨退休之前，單位組織我們到西安市大醫院檢查身體，給我查血糖時達到6.7mmol/L，醫生說到這個值數，加上你60歲了就上升得快，往后得警惕預防糖尿病。女醫生輕言細語的這一句話引起了我的高度重視。

我多次聽別人說過飲用苦瓜水能預防糖尿病，回縣城后當晚我就翻閱醫學書，找找理論依據。我在《本草綱目》一書中找到了“苦瓜”這一植物，書中這樣介紹：“苦瓜，葫蘆科植物。苦瓜果味甘苦，主作蔬菜，也可糖漬，具有清熱解暑，明目解毒的功效，苦瓜汁液中含有一種類似胰島素有降低血糖的作用，糖尿病患者食之，能起到輔助治療的作用。”“苦瓜能輔助治療糖尿病”這句話使我如獲至寶，苦瓜我們這里到處都有。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地到市場地攤上買了幾個農民賣的，隨后又買了三次，約40多斤綠光發亮的苦瓜切成絲片，大太陽暴曬兩天后約有四斤多，用塑料袋子裝著，每天和綠茶葉一塊兒當水喝，加上常年堅持有氧運動走路鍛煉，第二年秋天，單位又組織我們到西安檢查身體時一查我血糖4.4，醫生說我身體健康。我十分欣喜，知道這其中有堅持喝苦瓜水的功勞，為了防止反彈，還得繼續飲用。

市場兩邊農民進城賣的苦瓜真不少，我不論大小長短買的1.5元一斤，買了三個攤子的15斤就回家清洗，一一切成小片，用四個簸箕晾曬，兩個大太陽就曬干了。

看著曬干的苦瓜絲，我又想起了自己曾種過苦瓜的事。我過去在電視臺職工四樓住過十多年，樓頂有三個籃球場大，我請人拉來幾車泥土把一半的樓頂整理成了一大塊土地，地邊栽有幾架綠油油的葡萄，其余的全栽下了好管理的苦瓜、黃瓜、豆角之類的苗秧子。開始苦瓜長勢并不好，細嫩嫩的，過些時日，待秧子緩過勁兒來之后，苗長勢很快，順著插在旁邊的竹桿使勁往上爬，郁郁蔥蔥地，直漫延到搭起的架子上一片青綠，幾朵嬌嫩的黃花點綴在碧綠的葉子間格外搶眼。苦瓜葉小，似葡萄葉，開小黃花，絢麗而凄切。不幾天，在架子上攀爬的瓜秧，纏纏綿綿成一片清蔭，幾根垂直向下的像香蕉一樣的苦瓜居然長成了。苦瓜整個身子上都長滿了不規則的一個個小疙瘩，一天天的變粗變長，讓人欣喜不已。

老伴兒上火了，口腔潰瘍嘴巴腫了十分難受，說話甚至吃飯都有些困難。門房張老漢見狀對我說，你把樓頂種的苦瓜炒著吃，涼拌吃，可治你老伴兒的"嘴巴”疼。我半信半疑，上樓頂摘了3條苦瓜，老伴兒說："這東西渾身長滿豆豆看得人起雞皮疙瘩，更別說拿來吃了”。我并不多作解釋，笨拙地為老伴兒做著涼拌苦瓜，叮囑她要恨病吃藥，吃了幾次后，老伴兒的口腔潰瘍居然好了。我說，苦瓜維生素含量很高，還能去火消毒，多吃點有好處。從此，我們一家三口都喜歡上了這苦澀的滋味。有時候我還把吃不完的苦瓜送給鄰居。

種了一年后，覺察到了苦瓜不長蟲，不用撒農藥，吃著更放心了。更留意苦瓜與其它品種的不同，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我嘗試了葉子和瓜藤的苦澀，原來苦瓜之所以苦，它從根里就是苦的，全身都是苦的，無論它長在什么地方，不必擔心害蟲的襲擊，想必是害蟲也是怕苦的，當然有的人也是怕苦的。

我是喜歡上了這種吃在嘴里苦絲絲的感覺，苦過之后，便有一股透心超爽的清涼在齒間纏繞，溢到喉間，卻又變成了別樣的清香。就像對人生的認識，你感覺人生苦短，工作艱難，我卻認為苦中有甜，樂在其中。

2002年夏天一個晚上，云霧山腳下的迎豐鎮暴雨傾盆，河水暴漲，3個村莊遭受嚴重泥石流災難，近千人受災，5人被泛濫的洪水沖走，下落不明。得知這一情況后，當時作為新聞編輯部主任的我，乘坐班車直奔災區，通往村莊的幾條道路已被洪水沖壞，我背著攝像機冒著大雨，踏著泥濘，翻山越嶺趕到災區三官廟村已是天黑，當晚就住在山邊的村書記家中，吳書記對我說，晚上睡靈醒些，害怕土房倒塌。第二天天剛麻麻亮我就起床趕往受災嚴重的五、六組拍攝畫面，透過鏡頭我看到，被洪水沖毀的一幢幢房子，沖入河道中堆積成一座小山似的雜物樹木，生豬耕牛的尸體、四處飄散的學生課本書包洋娃娃，災民接受采訪時男女老少悲慘的哭泣聲回響山谷……天空仍在下雨，村干部給我身上捆綁著裝面粉用的塑料袋子，白天在雨中采訪，晚上在煤油燈下寫稿，時常一天只吃一頓飯，第二天清早找頭趟到縣城的班車司機送磁帶和稿子往縣電視臺，翻越幾座大山跑10多里找有電源的農戶給攝像機充電。我在災區采訪了7天，先后寫了反映災情、村民自救、恢復水電路、抗洪救災中好干部好黨員等12條電視新聞現場特寫，其中4條被安康電視臺新聞節目采用，2條新聞特寫被陜西電視臺采用。第二年我再次來到這個村采訪災后一年的變化時，20多個村民和村支書一塊兒趕到村口，跟我親切地打招呼，問這問那，親如一家人，土雞雞蛋花生黑桃送來了幾口袋，此時此刻，我的眼睛濕潤了，我覺得山里的普通老百姓多么淳樸善良，你給他做一點點事他們都永遠記在心里，懷念你的好處。

一天我剛下班回家，回鄉十多年的原單位門房張老漢又托孫子給我送來了一大袋子自己種的苦瓜，這是他第3次給我送苦瓜了。張老漢住在大山之中，他在單位干過門房，說是門房，其實什么活都干，比如清理廁所，打掃機關大院，給領導送開水擦桌子，修樹剪枝，看管車庫等等，整個兒一個勤雜工。機關院里的領導是有文化有品味的人，喜歡把單位建得像花園一樣的漂亮。他們常常三五成群地站在院內，欣賞著美麗的綠色。只是誰也不會注意張老漢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提著椅子忙忙碌碌的身影。

一次張老漢傾著身子修剪一個稍遠點的樹枝時，腳蹬歪了椅子，他倒在地上，右腳扭傷了，腳踝嚴重骨裂，縣醫院醫生要求打石膏住院治療，住院就意味著他不能工作了，保不住飯碗了，他讓醫生包扎后，開了一些噴劑、跌打損傷之類的藥，拄著拐杖，繼續回單位上班。誰知全市一個廣電宣現場會在縣上召開，機關大院要擺放多幅反映新成就的展牌，一副局長檢查準備工作時說，讓一個瘸子看門房會影響宣傳單位的形象，把張老漢辭退了，換了別人。張老漢干了6年，臨走了，辦公室主任問他有啥子要求？他沒有要啥補償，只提了一個要求，讓局里的小車把他送到汽車站，畢竟他走路都很困難……

我咀嚼著張老漢帶來的鮮嫩苦瓜，別有一番滋味涌上心頭，領略到它的無窮無味，如同品味人生路上苦澀甘甜，苦樂伴隨一世的歷程，直想大聲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