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立 王修凱
摘 要:本文以新世紀以來的中國科幻電影作為研究對象,以威廉斯的情感結構作為理論工具,分析中國科幻電影中的自信與使命感,在確立共同家園、傳遞鄉愁思念的表現,指出這些情感體現中國對人類共同命運的關注,傳達了中國積極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意愿。
關鍵詞:中國科幻電影;情感結構;人類命運共同體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3866(2020)08-0062-02
在諸多電影類型中,科幻電影以科學的構想,鮮活的場景,深邃的思考解放了人們關于科技的想象力,引導著觀眾對科學技術、地球環境、宇宙太空、天外來客等科幻要素進行思考。作為一種充滿科學幻想的電影類型,科幻電影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個時代的科技倫理與精神文化,科幻影像成為社會發展的寶貴見證。
情感結構是英國文藝理論家雷蒙德·威廉斯在《電影序言》(1954)中首次提出的概念。在這本具有起始意義的論著中,為了找到一座可供藝術品、藝術創作者、普通觀眾彼此交流溝通的橋梁,威廉斯首次提到了情感結構這一具備“總體性”,又具備“總體性”之外的認識經驗的特殊概念:即使人們盡量估量并抵制可分離的部分,仍然有一些我們找不到外在對應項的因素,這是一種共同的認識經驗,這一因素也就是我所謂的一個時期的情感結構,只有通過對整體性的藝術作品的經驗,它才能被我們認識。①威廉斯認為,藝術作品中暗含社會心理與個人經驗,通過藝術作品,我們能感受、理解一個時代的文化特征。通過對新世紀中國科幻電影情感結構的研究,我們可以走近科幻電影創作者與普通觀眾的精神深處,體察這一時期創作者乃至中國社會的情感傾向,從而能更深入地理解中國科幻電影的發展態勢。
一、新世紀的自信與使命感
在百余年的中國電影發展史中,科幻電影的發展并非一帆風順,呈現出時而空白,時而零星的發展態勢。這與中國的科技不發達,經濟發展落后以及國民求實的心理有很大關系。進入新世紀之后,中國工業和科技高速發展,綜合國力不斷加強,國際地位持續上升,中國電影發展也出現了新的格局,呈現出多元化發展、興盛的態勢。在這種時代背景下,中國科幻電影也迎來了新一輪的發展機遇,拍攝出了《長江七號》(2008)、《機器俠》(2009)、《未來警察》(2010)、《逆時營救》(2017)、《流浪地球》(2019)、《瘋狂的外星人》(2019)、《上海堡壘》(2019)等影片。與建國初期講述人民群眾于樂觀情感中建設祖國的《十三陵水庫暢想曲》(1958),《小太陽》(1963),以及在改革開放初期強調人們對高科技產品、賽博格等現代產物充滿焦慮恐懼情感的《錯位》(1986),《合成人》(1988)等影片不同,在中國逐漸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時代背景下,新世紀的中國科幻電影出現了一種與此之前不同的自信與使命感。
在20世紀初的科幻電影《危險智能》中,影片大膽拍攝了犯罪分子用因特網、電子芯片、微型計算機等高科技產品作惡的場景。當羅飛等反派充分利用現實世界已經存在的科學技術,用研究所做違規實驗、借因特網追蹤IP地址、將微型芯片植入人體時,桑薇、郭周等滿懷正義感的學生和陸祥豐教授用智謀與科技勇敢挫敗反派的陰謀,維護社會和平。這種立足于現實世界、強調邪不勝正的故事展示了新世紀這個科幻電影對正確掌控科學技術的自信。此外,在《流浪地球》中,“影片展現著中國人在遭遇全球災難時,所承擔的使命感、意義和價值,這是構建人類文明共同體和大國崛起夢的重要體現。”②在影片的地底世界中,“王府井”大街上人氣火爆的麻將館、遍布街道的燒烤店、吹糖人的路邊攤等極具中國特色的畫面將藏在地底深處的“北京地下城”展現得淋漓盡致。當《流浪地球》中流亡的中國人穴居在地底深處,依然開心熱鬧地慶祝新年到來,在街道歡呼著舞龍舞獅時,影片對中華文化的自信情感與傳承中華文化的使命意識也得到了呈現。
如果說新時期中國科幻電影的自信情感和使命意識主要依賴于人們對國家政權的強烈信任以及對社會主義的美好想象,那么在中國真正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擁有了超級計算機、仿真機器人、太空實驗室等科技重器之后,中國科幻電影的自信感更依托于中國社會的現實發展,并且上升到對全人類共同命運的關注,這種由豐富物質基礎衍生出的自信和使命感更為客觀且富有現實意義。對于此時經歷過多輪技術革新,制片技術更為純熟的中國科幻電影而言,關注人類共同命運,傳承中華文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中國電影人與全體國人在情感深處的使命意識。
二、共同家園的確立
在近些年的中國科幻電影中,不管是將地球視為共同家園,“帶著地球去流浪”的《流浪地球》,還是將上海視為“人類文明的最后一塊堡壘”死守上海仙藤的《上海堡壘》,或是將好萊塢招牌、花果山風景、銀河系來客共置于一座中國公園的《瘋狂的外星人》,它們無不用各自的美學風格傳達了新世紀中國科幻電影的家園意識。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莫過于引爆2019年賀歲檔的科幻電影《流浪地球》。郭帆導演與其團隊緊扣“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時代命題,抓住“地球——人類共同家園”這一概念,用影像與中國乃至世界觀眾建立起了廣泛、細膩的情感溝通渠道,打造出在商業領域成功的中國科幻電影——《流浪地球》。
《流浪地球》講述了太陽即將熄滅,人類為了生存傾全球之力聯合制造行星發動機,驅動地球遠離太陽系,發掘新家園的故事。作為一部引起國民情感共鳴,為全體人類打造共同家園的中國科幻電影,這部影片涵蓋了極為豐富的視聽元素。影片導演郭帆在接受采訪時強調:“我們在前期主要的工作,就是尋找能夠與我們中國人產生情感共鳴的文化內容。”①這種主動探索中國人情感密碼的使命意識是以往國產科幻電影中未曾彰顯的。在《流浪地球》團隊主動尋求中國人情感密碼的創作背景下,《流浪地球》將影片影視特效、剪輯方式等視覺內容的呈現與現實生活中的視覺經驗和視覺審美緊密相連。作為一部擁有2 000多個特效鏡頭的科幻大片,《流浪地球》最有代表性的特效鏡頭之一就是韓朵朵通過汽車后窗第一次看到行星發動機后,從地上空間的采礦車一直持續拉到領航員空間站的鏡頭。這個為觀眾完整展現世界觀的長鏡頭,里面的模型面數超過千億。②導演和制作團隊精心打造的這個從局部到整體的一分鐘長鏡頭從采礦車的車輪拉到一輛完整的采礦車,然后是一群采礦車,一座座礦山,一臺臺巨型的行星發動機……在這期間,影片沒有使用一句臺詞,沒有突出一個人物,長鏡頭固有的連貫性與真實感加強了人們對鏡頭畫面中的礦車礦山行星發動機乃至領航員空間站的感知,傳達了一種末世來臨之際,全體人類構成命運共同體的宏達家園觀。
除了視覺畫面,《流浪地球》的聲音也彰顯了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電影致力讓觀眾最終聽到的聲音符合電影敘事的“聲音邏輯”③例如在領航員空間站的段落,來自中國的劉培強和來自俄羅斯的馬卡洛夫共同組隊反抗莫斯時,劉培強首先說“我們還要和孩子們去貝加爾湖上釣鮭魚”,而馬卡洛夫當即表示“那還不如去重慶吃火鍋”,這種互相認可對方國家人文景觀與美食文化的言語不僅體現了劉培強和其他國家宇航員融洽和諧的相處關系,同時也昭示了全體人類構筑共同家園的可能。當馬卡洛夫因為莫斯的防御系統在前往總控室的路途中去世時,他最后對劉培強說:“劉,我相信你說的那句話,總有一天,冰會變成水的,到那時起,我們再帶著孩子去釣鮭魚!”這句臺詞不僅展示了馬卡洛夫個人的意愿,而且超越了國籍界限和種族差異,呈現人類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建地球家園的愿望。
三、鄉愁情感的呈現
鄉愁(nostalgia),在希臘語(nostos)就是“返回家園”的意思,是指對過去的事物、人或環境的一種苦樂交織的渴望,也指一種想家的愁怨體驗。④邁入新世紀之后,隨著世界各國全球化程度的不斷加深,中國參與了越來越多的國際項目。當“小國寡民,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傳統思想被現代化社會打破,且全球一體化、城鄉一體化現象越發明顯時,越來越多的人民離開家鄉去更大的世界謀求發展,并由此產生了一種對家鄉與親人的集體思念。中國科幻電影作為中國文化事業的一部分,也在一定程度上肩負起抒發人們鄉愁情感的使命。
在《魔比斯環》(2005)中,杰克的父親西蒙由于精通科學技術,在拉菲卡星球取得了崇高地位,同大祭司等王國掌權者保持良好關系,甚至有權直接教導星球王子瑞杰斯各種知識。然而,當西蒙在外星獲得崇高地位時,他非但沒有沉醉其中,反而始終對家人與地球滿懷思念,以至于他為和兒子取得聯系想盡一切辦法。其實這種外星世界身居高位,依然思念家鄉親人的鄉愁情感在新世紀中國科幻電影中并不少見。在《未來警察》中,從2080年回到2020年執行保護馬博士任務的未來警察周志豪在戰勝卡龍等改造人完成任務的同時,被2020年地球上的一個美麗女子深深愛上。當熱情漂亮的“歷史女性”一次次用暗示明示的方法向周志豪傳達自己濃濃愛意時,周志豪毅然拒絕了這個時代的愛戀,堅持選擇回到養育自己的2080年,守護自己心愛的家鄉。在這些影片中,鄉愁主要強調人們對自己家鄉或身邊親人的思念情愫。在《上海堡壘》中,江洋、林瀾以及同其他國家的災后幸存者守衛的不僅僅是一座名為上海的中國上海,更是整個地球與人類文明的未來。而《瘋狂的外星人》中耿浩大飛和外國最強特工約翰在與外星人戰斗時,更是拋棄了國籍、黨派、敵我之分,通過槍械鑼鼓等中西兼備的工具以地球人類的身份順利戰勝了外星入侵。這些影片的鄉愁情感不僅是對過去某個單一環境或單一文化的愁苦思緒,更是一種將人類視為一種整體,由人類共同體集合生成的情感體驗。
四、結語
雖然受到制片技術、文化理念、美學風格等方面的影響,新世紀的中國科幻電影始終未能在國際影壇擁有好萊塢科幻電影所具備的重要影響力,但是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時代呼喚下,新世紀的中國科幻電影依然見證了中國電影的民族化發展之路,為中國乃至世界電影市場留下了一批與眾不同的科幻影像,一些獨具風格的人文精神,一份富有特色的情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