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叔華：女人，不要為了結婚而結婚

水清

民國時期，風云動蕩，造就了無數才女佳人：

才華橫溢孤標傲世的張愛玲；明艷動人風華絕代的陸小曼；優雅詩意魅力無比的林徽因；溫婉知性淡雅清麗的凌叔華……

這么多優秀女子扎堆，難免彼此競爭，也被人拿來有意無意地比較。

據說，林徽因曾視凌叔華為最大對手，而凌叔華對林徽因也無好感，心中始終存了一股子“既生瑜，何生亮”的不平之氣。

家世好、才學好、氣質好的“三好”學生

1900年，凌叔華出生于京城一個顯赫的仕宦書畫世家，父親凌福彭與康有為是同榜進士，授一品頂戴。凌家常年賓客如云，“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齊白石、陳寅恪等學界泰斗、國士精英都是凌家的座上賓。

美中不足也是有的，凌叔華的母親只是凌福彭的三姨太。但庶出的身份絲毫沒有遮蓋住凌叔華的光華，6歲時，她就因出色的繪畫才能在眾姐妹中脫穎而出。

凌福彭很喜歡這個女兒，他讓凌叔華拜齊白石和慈禧太后的畫師繆素筠為師；隨后，又請國學大師辜鴻銘做女兒的英文兼古典詩詞的老師。凌叔華從小就站在了前輩們的肩膀上，專業功底和文藝修養相當扎實深厚。

出生就得到了很多人奮斗一輩子也無法得到的，是否可以一生躺贏？凌叔華接下來的經歷告訴我們：有時候，那些聰明的人比我們更努力，所以，他們的一生更所向披靡。

凌叔華先在天津直隸第一女子師范學校讀書，與鄧穎超、許廣平同校。后考入燕京大學本科外文系，與冰心是同學。很快的，她的幾篇文章《女兒身世太凄涼》、《酒后》等在當時頗具影響力的報紙雜志上發表，確定了在文壇上的獨特風格：高門巨族孕育下的清雅溫婉。

評價他人一向刻薄的蘇雪林很喜歡凌叔華，她曾這樣贊美凌：叔華的眼睛很清澈，……總在深思著什么，心不在焉似的，我頂喜歡她這個神氣，常戲說她是一個生活于夢幻的詩人。

家世好、才學好、氣質好的“三好”學生凌叔華端莊清雅，不語亭亭，她正如一朵水芙蕖，在水中悄然綻放。如命中注定一般，幾乎同時，凌叔華與徐志摩、陳西瀅相識了。

1924年4月，印度詩人泰戈爾訪華，當時很多文化名流躬逢其盛。徐志摩和林徽因貼身陪同，陳西瀅也參加了接待工作，而陸小曼當時還只是發放傳單的志愿者。

齊白石邀請泰戈爾等人參加剛成立的北京畫會，苦于沒有合適的地方，有人提議去凌家大客廳。

這次“迎泰”盛會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凌叔華結識了未來的丈夫陳西瀅；徐志摩追求林徽因的心灰了一大半；調皮的泰戈爾認為凌叔華比林徽因“有過之而無不及”，往后余生，徐志摩成了凌叔華最好的男閨蜜……

最美的季節，最好的年華，天長地久剛剛拉開序幕，誰也不知道歲月潛伏在后面的會是什么。

友達之上，戀人未滿

之后，凌叔華同陳西瀅、徐志摩之間都開始了書信往來。

徐志摩此時非常苦悶。追求林徽因的路上他失了戀，再加上世事紛擾、親友離世，所有糟心事都糾纏在一起，他急需一個給靈魂透氣的出口。凌叔華恰逢其時地出現了。

短短半年，兩人通信來往多達七八十封，她成了他最好的“靈魂通信員”。任何異性之間過往從密，難免被人非議。1924年底至1925年初，坊間已有風言風語。徐父也頗欣賞凌叔華，有讓她做徐家兒媳婦之意。

多年以后，凌叔華的情人朱利安說“凌叔華曾與徐志摩熱戀”；凌叔華的女兒陳小瀅，也說自己的母親曾“追求過徐志摩”。然而，對于與徐志摩的“戀愛”關系，自始至終，凌叔華都矢口否認。

到了1983年，凌叔華還寫信給陳從周說起這樁多年前的舊事：說真話，我對志摩向來沒有動過感情，我的原因很簡單，我已計劃同陳西瀅結婚，小曼又是我的知己朋友，況且當年我自視甚高……

徐志摩曾盛贊凌叔華是“中國的曼殊菲兒”。對于西方美女作家曼殊菲兒，徐志摩一直懷有特殊的愛慕之情。他還為凌叔華的小說《花之寺》作序，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給他人作序。而他第一本詩集《徐志摩的詩》扉頁上的題詞，也是由凌叔華所寫。

謠言四起時，凌叔華忙不迭澄清的姿態，也讓我等過來人心生疑竇：彼此之間有好感或者暗戀但還未表白確定之時，女生為著自己的面子和名聲著想，面對謠言通常會趕緊否定，好讓自己有退一步的余地。

愛情，很多時候是一場天時地利人和的際遇，有好感，就絕不要拖泥帶水。因為很多時候成為情侶的那個關鍵點，如同八九點鐘花瓣上的露珠，稍縱即逝。

有一種感情叫作“友達之上，戀人未滿”。當初如果兩人一直這么相處著，或許終有一天也會戀愛成真，觀望身邊也沒有出現“陳西瀅”“陸小曼”，大概也就這樣結婚了吧。當事人已經作古，真相也無從知曉。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在徐志摩的精神極度萎靡的階段，是凌淑華這朵知性淡雅的解語花起到了“靈魂通信員”的作用，讓他的苦悶有了宣泄和寄托的對象。在感情上，凌淑華也起到了橋梁作用，她讓徐志摩熾熱的感情，從林徽因平穩過渡到了陸小曼。至此，凌淑華的“使命”業已完成。

多年之后，徐志摩飛機失事，凌叔華大大方方地表達了悲痛之情。而徐志摩的那只藏有很多私人書信和日記的“百寶箱”長久地留在凌叔華手中，讓徐志摩幾段轟轟烈烈的感情終成了歷史謎案。

女人，不要為了結婚而結婚

1926年，凌叔華從燕京大學畢業后，被北京故宮博物院聘為畫師。時值春夏之交，她與陳西瀅共結連理。這讓很多人大吃一驚，因為大家只聽得她與徐志摩的緋聞，卻絲毫不知她與陳西瀅在戀愛。

在當時，兩人也算是難得的自由戀愛結合的伴侶，況且無論是學識、修養還是精神層面，兩人都是高度契合的。

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都以為這段美滿的婚姻會恬靜美好直到天荒地老。

1929年，陳西瀅赴武漢大學任文學院院長，凌叔華也隨同前往。相處日久，矛盾漸漸顯露：陳西瀅性格嚴肅木訥，日常以工作為重，缺乏浪漫；而凌叔華文藝詩意，她是不甘心沉淪于相夫教子的傳統女性角色的。凌叔華漸漸在婚姻中體會到了乏味和孤寂。

1935年，來自英國的年輕詩人朱利安如同一枚熱情的石子，擊碎了這一湖的死寂。朱利安是著名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芙的侄子，他才華出眾，天性熱情率真，與徐志摩頗有幾分相似。

朱利安是以外聘教師的身份進入武漢大學的，當他看到35歲的凌叔華時，便被這位優雅成熟蘊含著東方美的中國女性深深吸引了。

他們是怎樣開始的，又是如何熱戀的，已無確鑿的史實資料可查。不過，凌淑華的研究者傅光明先生曾證實過：“現代才女凌淑華‘紅杏出墻，30年代與到武漢大學教書的朱利安有一段情，確實是‘實。”

1937年，這場驚世駭俗的戀愛最終以朱利安在西班牙戰死沙場而結束。死亡造就了完美的情人，朱利安是否讓凌叔華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傷痛，我們無從知曉。

不過，這場戀情卻是讓凌叔華結識了朱利安的姨媽弗吉尼亞·伍爾芙，開啟了一段異國情誼。凌叔華與伍爾芙頻繁通信，經伍爾芙的鼓勵，她開始用英文寫作，后來著成《古韻》一書，在英國出版，受到了國外讀者的認可和好評。

而凌叔華與陳西瀅這段貌合神離的婚姻，自此，陷入了不離婚也好不了的尷尬局面。不吵也不鬧，不說也不笑，聽起來很平靜，仔細想想孤獨地可怕。這世間，多少人的婚姻，最后都變成了這恐怖模樣。

也許是承受不了這份孤獨和可怕，她為了避免與他生活在一起，四處漂泊輾轉，先是去了英國倫敦，后是新加坡、馬來西亞、加拿大……

寫書，辦畫展，她橫沖直撞，活出了我們羨慕的自我實現之理想。而她背后那個嚴肅木訥的男人，余生卻陷入了無盡的孤獨和傷痛之中。1970年，在孤寂中，他死去了。

對于這場婚姻，凌叔華可曾后悔？她無數次地對女兒說：“一個女人絕對不要結婚。”不，也許她想說，不是不可結婚，是不可為了結婚而結婚。不要到了適婚年紀，便隨意在身邊抓一個差不多的人，便匆匆步入婚姻。因為，你終究是會后悔的。

真正有魅力的女人，既征服男人，也征服女人

知乎上曾有個問題：“凌叔華和林徽因誰更是民國才女的代表？”

有個高贊回答是這樣的：凌叔華是民國第一好命女子：能詩能畫能文，敢愛敢恨敢言。優雅活在世外，瀟灑走遍天涯，晚年葉落歸根。凌叔華和林徽因是一對才女冤家，就像天山童姥和李秋水，都站在常人仰慕的江湖頂端，偏生總在相較相爭。兩人之間，聰慧各有側重難分高下，才華各有千秋無法量算，除此不論比家境、比出生背景、比家庭美滿、比生活幸福、比成就影響，凌叔華全方位碾壓了林徽因。

在生命最后幾年里，凌叔華分外思念家鄉，便義無反顧地回了國。1990年，剛過完90歲生日，醫院就診斷出她乳腺癌復發了。昏迷數日后，她躺在擔架上，由十多位醫護人員護送著，來到了北海公園。

春夏之交的北京城天空瓦藍，暖風熏人，北海公園游人如織，前塵往事恍然如夢。前半生銜著金鑰匙出生在豪門巨族，才華天授，年少成名。丈夫陳西瀅學識卓越，穩重寬厚，終身愛她，包容她。后半生浪跡四海，做了很多別人想做而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最后一個愿望——葉落歸根，也如愿以償地實現了。

最后，她與陳西瀅合葬在無錫。在所有民國女子中，她無疑是最幸運的。此生，她既征服了男人，也征服了女人，成了最有魅力的傳奇。

（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十點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