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是 （組詩）

〔滿族〕遲鳳忱

歸林鳥

翩翩然黑樹枝上上躥下跳

進入歌唱——直到

月亮的樹所不及的地方

少年心

那只是一條蛇在懸崖的石縫里

看不見腦袋 不確定是死還是活

當我從體內拋出叫喊的石頭

用了那么大的勁？

腳上的力和手上的力一樣大

臉頰和懸崖 多少世事都已淡漠

而我背靠陡峭 天那么空？

我最想看見的不是那些藍 當然

也不是那些飄呀飄沒了的云朵

而是蛇抬起腦袋時的那顆少年心

山坡地立著最后一棵玉米

山坡地立著最后一棵玉米

那么孤單 像村落的最后一道炊煙

守著父親的村落

時間是 紅磚紅瓦屋取代了茅草房

時間是 紅磚紅瓦屋留不住兒女們

小小村落只是兩個古稀老人

有時相攜 有時相跟

有時一個田里一個家里

默默無言替代了任何有關的一個詞

離開村落的人如葉落水上

長久漂泊 或許

還會如葉沉落水底

山村四月

風吹 風吹開了

一夜梨花

犁鏵 種子

受孕的大地

天真藍 一只蝴蝶

飛過頭頂

磨 合

婚后一年

我說東

她說西

婚后十年

我偶爾說東

她不說西了

現在已經

三十五年過去

我不說東了

如何柴米油鹽

如何醬醋糖茶

不說東西的每天

全是東西

某個黃昏

這樹上的麻雀歌唱

男孩 和 女孩

一只土狗

還有蜜蜂 兩只一樣白的蝴蝶

還有我倚靠的籬笆 向日葵盛開

或許只是？

樹枝間 當一只鳥上蹦下跳

或者一縷風卷動葉子

或者一群孩子裸浴在河流

我都要停下傾聽 雙唇緘默

我的軟腭蠕動？

直到吞下任何有關的字詞

我的眼里 所是的鳥

或許只是另外的樹葉

我的喜歡是一縷風吹

一只鳥叫 一個孩子跑

或許只是一只曲項的白鵝

它問我天空 飄飄云朵

這一朵已經不是那一朵了

熱 愛

炊煙 晚霞 籬笆圈圍的白菜

漸次走進我的眼睛

此在 我正在路上感受著它們

坐擁的村落

由于炊煙 倘若

我的發絲不可能比它更白

愿我是黑得更多的那個

盡管這得退回一些年代

由于晚霞 倘若

我的臉頰耗盡了紅潤

不能和向日葵對等

我就是仰望月亮更早的人

由于籬笆 我感到自己

仿佛就是一棵白菜

頂著露水 謙卑沉靜

在所有的夜晚

螞蟻奔跑

先于雨水 螞蟻奔跑在回家的路上

它的眼睛和腿腳 都是云的顏色

如果我能把閃電喊回云朵

解除一場雨水對一個生命的追逐

我就只接受陽光 掏出體內的陰影

和潮濕 然后在空出的地方

先填進鳥 再填進螞蚱和蝴蝶

一個歌唱著的跳躍和飛舞著的我

在一只螞蟻的眼中

有姿有態

當內心的情趣盎然

它停下 先于奔跑

燈 盞

橘黃的 我已記住你

你是曾經密密縫的針腳

也是數著黃豆粒返回的小路

你忽閃如眼睛

比星比螢火更接近詞語

枯坐 你是落日？

是鑲嵌紅色邊緣的晚霞

是開始——突然照耀的一切

是結束——不確定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