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宋代筆記小說蔚為大觀,且多以“勸善懲惡”“有助教化”為創作動機。儒家精神為宋代道德觀念之核心,宋代筆記小說也以此編撰思想原則,以儒家所推崇的善行、才能與性情為篩選標準,輯錄“彰美”事跡。這些內容體現出儒家教化在小說文體中的滲透。
關鍵詞:儒家;德文化;宋代;筆記小說
“勸善懲惡”是古人創作小說的重要動機,筆記小說更看重載道明教、彰善懲惡的功用。宋代君王推行“儒術治國”,儒學地位空前提高。儒家教義構成了社會倫理體系,儒家道德所塑造的完美人格也為士大夫所推崇。從周敦頤的“進德修業”到二程的“天者理也”,再到朱熹的“存天理滅人欲”,儒學在宋代不斷發展新變,筆記小說亦常體現儒家之道德教化,具備助讀者明辨善惡的道德價值。
一、嘉揚善行
“仁義禮智信”為儒家道德評判標準之一,“五常”構成儒家道德教化之基本體系,筆記小說記錄的“善行之事”,亦可由這五個維度歸納。
“仁”是儒家最核心的價值觀念,宋代筆記小說體現“仁愛”事跡良多,《涑水記聞》就記曹彬多處仁愛之舉;如他在攻城時主張不亂殺:“曹彬攻金陵,垂克,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來問疾,彬曰:‘余之病非藥石所能愈,惟須諸公共發誠心,自誓以克城之日不妄殺一人,則自愈矣。諸將許諾,共焚香為誓。明日,稱愈。”[1]再如其辦案時為他人著想,體愛民眾的人道精神:“曹侍中彬為人仁愛多恕,平數國,未嘗妄斬人。嘗知徐州,有吏犯罪,既立案,逾年然后杖之,人皆不曉其旨,彬曰:‘吾聞此人新娶婦,若杖之,彼其舅姑必以婦為不利而惡之,朝夕笞罵,使不能自存。吾故緩其事,而法亦不赦也。其用志如此。”[2] “義”為儒家提倡道義之一,宋代筆記小說對此類品性人事之采錄,主要體現在兩方面:對人之“義氣”,對國之“忠義”。前者如《澠水燕談錄》記柳開義行:“河東先生柳仲涂少時縱飲酒肆,坐側有書生,接語,乃以貧未葬父母,將謁魏守王公祜,求資以給襄事。先生問所費幾何。曰:‘得錢二十萬可矣。先生曰:‘姑就舍,吾且為子營之。罄其資,得白金百兩,錢數萬,遺之。議者以郭代公之義,不能遠過。”后者《涑水記聞》記徐鉉忠心事主:“王師平江南,徐鉉從李煜入朝,太祖讓之,以其不早勸李煜降也。鉉曰:“臣在江南,備位大臣,國亡不能止,罪當死,尚何所言!”上悅,撫之曰:‘卿誠忠臣,事我當如事李氏也。”[3]“禮”是儒家處理人際交往的行為準則。宋代筆記小說對此類事跡的采錄主要體現在兩方面:第一,與他人交往時的“恭敬尊讓”言行;如《玉壺清話》記王溥對禮節之重視,“每搢紳拜于其家,置樽為壽,公必朝服侍立,客輒不安,引避于席。祚曰:‘學生仆之豕犬爾,豈煩謙避耶?”[4]第二,處理沖突時的“以和為貴”言行;如《涑水記聞》記呂蒙正以寬厚之心,對待他人的失禮行為。“智”為儒家塑造的君子形象所應擁有的心性,它肯定聰慧心智,褒獎好學的精神。對待困境危機,心智成熟之人可冷靜處理、妥善解決,宋代筆記小說對此類故事采錄極多。如《石林燕語》記劉舜卿破間諜危機之機智:“元豐間,劉舜卿知雄州,虜寇夜竊其關鎖去,吏密以聞。舜卿亦不問,但使易其門鍵大之。后數日,敵牒送盜者并以鎖至。舜卿曰:‘吾未嘗亡鎖。命加于門,則大數寸,并盜還之。敵大慚沮,盜者亦得罪。舜卿近世名臣也。”“信”被儒家視為立身之本,“信”落實于行動,主要體現在“待人以誠”與“守諾以信”如《歸田錄》記魯宗道以誠事君,不妄言,《歸田錄》記魯宗道以誠事君,不妄言:“一日,真宗急召公,將有所問。使者及門而公不在,移時乃自仁和肆中飲歸。中使遽先入白,乃與公約曰:‘上若怪公來遲,當托何事以對?幸先見教,冀不異同。公曰:‘但以實告。中使曰:‘然則當得罪。公曰:‘飲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一作罪大也。中使嗟嘆而去。真宗果問,使者具如公對。”再者,君子之言,信而有征,儒家之“信”還要求恪守承諾,言出必行,如《游宦紀聞》記黃龜年認為“吾許人以諾,死而負之,吾行將何歸?夫人不念死者言,乃作世俗夷虜語。茍遂吾志,秋毫自赍,不敢聞命也”,對糟糠之妻承諾的堅守。
二、展現才能
宋代筆記小說亦推崇以“六藝”為核心的立身才能。“六藝”為儒家實行教育的六種門類,《周禮》記:“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故宋代筆記小說展示傳主才能時,常依此六類。“禮”為儒家教化之基,識禮之能亦為《宋史》所推崇。如《玉壺清話》展現王貽孫知“禮”之博學:“上嘗問趙韓王曰:‘男尊女卑,男何以跪而女不跪?歷問學臣,無有知者,惟貽孫曰:‘古者男女皆跪。至天后世,女始拜而不跪。韓王曰:‘何以為質?貽孫曰:‘古詩云長跪問故夫。遂得振學譽。”[6]《史記·樂書》記:“音樂者,所以動蕩血脈,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通識樂理亦是儒家推崇的才能,這在宋代筆記小說中也有體現。《鐵圍山叢談》記魏漢津樂理通達,可聞聲識玉:“漢津嘗過三山龍門,聞水聲,謂人曰:‘下必有玉。因解衣投水,抱石而出,果玉也。”《宋史》亦常采錄筆記小說展示傳主之“射獵”之才能,如《楊文公談苑》記楊業射獵技藝高超,“以射獵為事,所獲比同輩嘗倍”。《東齋記事》記范恪“恪有弓勝一石七斗,其箭鏃如鏵,名曰鏵弓。又于羽間識其官稱、姓氏,凡所發必中,至一箭貫二人”,箭術精湛。
三、推崇性情
宋代筆記小說展現人物性格之事,而這些性格多符合儒家所推崇之性情,是呈現儒家所塑造的君子形象。
肯定榮辱不驚之性情。當以平靜之心境面對紛雜外事,這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達樂觀是儒家推崇的為人處世之道。對此種性情宋代筆記小說多有記錄,如《夢溪筆談》記向敏中以平常心看待高官殊榮,向敏中被皇帝重用,但他“謝客,門闌,俏然已無一人”,對“士大夫莫不歡慰,朝野相慶”的場景與“勛德隆重,眷倚殊越”的稱贊,也只是“唯唯”而已。再如《邵氏聞見錄》記錄劉世安淡定面對“黨亂之禍”,描繪出其無懼生死的形象:“郡將遣其客來勸器之治后事,客泣涕以言。器之色不動,留客飯,淡笑自若。對客取筆書數紙,徐呼其紀綱之仆,從容對曰:‘聞朝廷賜我死即死,依此數紙行之。笑謂客曰:‘死不難矣。客從其仆取其所書紙閱之,則皆經紀其家與經紀其同貶當死者之家事甚悉,客驚嘆以為不可及也。”[7]
肯定淡泊高雅之性情。儒家推崇淡泊明志、高雅寧靜的人格性情,這在宋代筆記小說中亦有體現。如《涑水記聞》記楊礪淡泊名利,忘記自己及第時間:“太祖建隆初狀元及第。在開封府,真宗問礪何年及第,礪唯唯不對。真宗退問左右,然后知之,自悔失問,謂礪不以科名自伐,由是重之。”[8]《墨客揮犀》亦記崔遵度澹于勢力,雅致高潔:“崔堅白侍郎,口不談人之過,澹于勢利。祥符中,掌右史者幾十年,每立殿墀上,常自退匿,慮上見之。精易象,善鼓琴。所僦舍有小閣,手植竹數竿,朝退,默坐其上,翛然獨酌以自適。”[9]
要之,筆記小說通過對人物精妙細事的記錄,彰顯其性情風骨,增加文學可讀性;而儒家思想對筆記小說的道德滲透,呈現出彼時社會的時代風貌,展現出儒家深遠的思想價值。通過對其研究,有助于梳理文學與思想的互動關系,完善中國敘事體系與道德構建。
參考文獻
[1][2][3][8] 司馬光著.涑水記聞.中華書局,1989:41,31,15,127.
[4][5][6] 文瑩著.玉壺清話.中華書局,1984:14,50,14.
[7] 邵伯溫著.邵氏聞見錄.中華書局,1983:40.
[9] 彭乘著.墨客揮犀.中華書局,2002:359.
作者簡介:李穎燕(1992.03—),女,漢族,河北石家莊人,單位:復旦大學古代文學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古代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