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現實主義電視劇的三重敘事維度

張祁

〔摘 要〕《安家》作為一部典型的現實主義電視劇，對社會現實與人性痛點的呈現有其深刻性。整部劇通過構建三重敘事維度，包括房產中介的職業特征、感情觀念以及家庭結構或關系等，展現房產中介群體所經歷的一段紛繁雜陳的人生。

〔關鍵詞〕現實主義電視劇；敘事維度；職場即生活；婚戀感情觀；原生家庭倫理

現實主義電視劇的創作與發展離不開日新月異的時代，正如我國劇作家洪深所言，凡一切有價值的戲劇，都是富于時代性的。①一部優秀的現實主義電視劇能準確地通過影像反映社會現實，把目光聚焦在不同階層與生活背景中的社會群體，圍繞大眾無法規避的現實問題或現實生活進行演繹。2020年的開年大戲《安家》，講述了一群在上海拼搏的房產中介在工作及生活中發生的故事。《安家》是對日劇《賣房子的人》的翻拍，保留了單元化的敘事格局，并對原劇情進行了本土化的“改造”，在涉及中國的職場社交、家庭關系和婚戀觀念等方面充分考慮了中國本土語境，這便構成了《安家》在劇情創作上的三重敘事維度。

一、“職場即生活”的真實觀照

許多職場題材的影視劇在描述職場現狀時，往往熱衷于描摹慘烈的職業競爭或行業競爭情形，故事的核心也都發生在職場內部。雖然電視劇《安家》的故事主線圍繞幾位房產中介展開，也涉及了職場上的各種現象，但是全劇在展現職場的不易與艱辛時，多了些許細膩與溫情。多維度的故事點串聯在一起，讓觀眾感受到房產中介在實際工作時，自身的工作與生活是相互依存的。

劇中，房似錦（女主角）作為總部調任的新店長與原來的徐文昌（男主角）店長共同經營安家天下靜宜門店。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雷厲風行的房似錦剛到門店，就要求員工改變懶散的工作狀態，這顯然與徐文昌店長的“佛系”管理方式一反既往，也因此，房似錦遭到了門店員工的冷嘲熱諷。這里，“職場人際關系”上的敘事沖突便為后面“矛盾的瓦解”奠定了基礎。不得不說，全劇中，精明能干的房似錦呈現的是典型的“職場精英”形象，對自己和同事要求嚴苛；徐文昌則呈現出仁慈“佛系”的形象，每天牽著狗、開著車上下班，工作之余是幫員工們“解圍”。離婚后的徐文昌與房似錦的“同居生活”里，彼此慢慢磨合，從陌生變得彼此熟悉，兩人在工作和生活里也有了默契。后來，他們一起牽著狗、載著同一輛車。久而久之，房似錦逐漸將原本嚴苛的管理方式朝著“人性化”方向轉化，員工對于房似錦的態度也經歷了陌生、不解再到融洽相處的轉變。對于房似錦和徐文昌而言，性格的差異沒有影響他們對工作態度的改變，也沒有為了職場名利而鉤心斗角，相反，在他們眼里，職場和生活是一樣的，漸漸融合、相互影響。

盡管門店的其他成員出身與處境不同，但似乎都書寫著相同的命運。王子健、魚化龍、謝亭豐、婁山關下班后都住在同一合租房，朱閃閃則是每天回家住在狹小的壁櫥內。作為房產中介，他們下班之余還要寒暄客戶，甚至半夜還會被客戶的手機消息吵醒。尤其是婁山關這樣的異鄉人，平時吃飯很拮據，下班之余還要“盯”著潛在客戶。于他們而言，工作是為了生活，生活就是他的工作，似乎沒有假期的概念。除此之外，《安家》展開的是房產中介與客戶之間的故事，敘事邏輯必然離不開房子與家庭的命題。不論是金牌銷售房似錦、精通“老洋房”業務的徐文昌，還是幾位個性十足的同事，在負責業務時也許會遇到坐擁幾套房產的上層人士，也許遇到給孩子陪讀的母親，抑或起早貪黑賣包子攢錢的老夫婦……本質上，房場中介的職場工作似乎就是在經歷浮世萬千，故而稱職場即生活、生活即職場再合適不過。

二、婚姻感情關系的裂變或成長

不論是房產中介形象還是客戶形象，或多或少以不同的情感視點來推進故事的發展，復雜交錯的情感視點背后蘊藏著不同婚姻感情的發展軌跡。首先是房產中介男主角的情感路線，一向心慈手軟的徐文昌目睹妻子張乘乘出軌后，他們形式上的“假離婚”徹底轉變為感情上的“真離婚”。即便張乘乘多次乞求復合，徐文昌也堅持不原諒并搬出家門。后來，在與房似錦的“同居”生活和工作交流中，他逐漸對房似錦產生了好感，并默默地為其付出，除了生活上的寒暄與照顧、職場上的幫助，甚至幾次解決了房似錦的家庭麻煩。最后，房似錦對徐文昌也保持著真心，原本幸福感缺失的她找尋到溫馨的歸宿。值得一提的是，徐文昌在第一段婚姻中沒有因為太愛對方或擔心凈身出戶就選擇原諒，但在相當一段日子里，優柔寡斷的他并沒有完全與前妻斷離，即便是很不情愿地滿足前妻的“無理取鬧”，他也只能自怨自艾。整個過程中，“室友”房似錦多次幫助他或為其“支招”，也就為后來他們的感情升溫埋下了種子。

門店員工王子健和朱閃閃兩個人的感情經歷也是劇中一大亮點。首先是王子健從不幸到幸運的過程，不幸的是，他當初的女友艾米麗極度愛慕虛榮，瞧不起他的工作，擔心他在同事面前開普通汽車會丟臉，當眾稱男友為朋友。王子健不僅不敢發火，而且后來貸款換了一輛新車。令人心疼的是，艾米麗在戀愛過程中背叛過王子健，喜歡上公司男同事未果后，假惺惺地再次聯系王子健。后來，艾米麗寧愿他花費三萬買假鉆戒作為求婚禮物，也要在同事面前撐面子，這讓卑微的王子健再度陷入糾結與費解的狀態。與此同時，朱閃閃作為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家境并不富裕的她一心想要找有上海戶口、能在上海買房的男朋友。巧妙的是，一次社區舉行的婚戀搭橋會讓她被現場的季明亮吸引住了。后來，季明亮主動與朱閃閃約會，在朱閃閃看來季明亮的所有條件都符合她的擇偶觀，很快兩人開始了戀愛之旅。在他們的戀愛過程中，季明亮一直對朱閃閃百依百順，從看電影、用餐再到購房都會詢問朱閃閃的意見，他們的戀愛過程中甚至沒有發生過爭執，最后彼此分手的理由卻是“不合適”。現實中，這段感情一開始就缺乏理性，一方面是兩人感情基礎的匱乏，從決定戀愛到進入戀愛，過渡很快；另一方面，在男方的世界觀中，以為一味順從另一方的所有要求就能經營好感情，而女方在整個戀愛過程也是優柔寡斷，表現出的戀愛觀很不成熟。在他們分手后，處于矛盾期的王子健對女友艾米麗失去了信心，同事們對于王子健和朱閃閃的感情發展也都歷歷在目，大家明白平時王子健對朱閃閃愛護有加，看得出他的真情真意，而朱閃閃失戀后似乎也有些成長，讓她對愛情有了新的認知。這時候，同事們在他們面前當起了“愛情導師”，最終，他們二人幸福地走到了一起。從這兩個人的感情經歷看，實際是描述了現實社會中諸多年輕人在戀愛或婚姻上遇到的普遍矛盾，在解決這些矛盾的時候，便是他們成長之時，也許有親友的幫助、同事的慷慨解囊。總之，這部劇在展現年輕人感情觀念變化時，不僅建構他們自我的成長，而且通過“職場同事”關系滲入他們感情的變化與發展中。

其次，客戶的情感路線也被描繪得淋漓盡致。例如，房似錦的老客戶宮蓓蓓兩次購房事件也都展現了明顯對立的夫妻觀念，宮蓓蓓的丈夫對家庭缺乏責任意識，在他們兩人的婚姻生活中，宮蓓蓓覺得除了感到工作及生活帶來的壓力，并沒有體會到丈夫的關懷。現實世界里，這樣的婚姻狀態極易造成家庭的幸福感缺失，長期以來，夫妻之間的共處關系會愈加疏遠。除了宮蓓蓓一家，徐文昌的老主顧闞文濤欲通過門店給第三者購買公寓，當闞太太氣急敗壞地找上門店時，徐文昌毅然答應放棄這單生意。此時，一向重視業務的房似錦偷偷接下這單并帶領第三者看房，于是再度激化了闞太太與丈夫、第三者以及房產中介的矛盾，也讓他對婚姻徹底失去信心。現實社會中，婚姻的背叛顯然是一種不幸，劇中的闞文濤盡管在后來被徐文昌“開導”，決定斷絕與第三者的關系且回歸家庭，每天給妻子送愛吃的板栗，但闞太太沒有“買賬”，尤其是知道丈夫已給第三者購房后，對其完全失去了信任，最終還是選擇了離婚。很明顯，不論是比較幸運的宮蓓蓓一家還是不幸的闞文濤一家，他們的婚姻感情發展有第三人的圍觀或介入。這第三人就是房產中介，對于前者，房產中介似乎是“解決”夫妻關系問題的；對于后者，房產中介似乎還變成婚姻關系破裂的“催化劑”。本質上說，拋開房產中介的角色，現實社會中的其他人群也許也會承擔這些“功能”。

三、原生家庭倫理關系的異化

在現實主義電視劇中，“家”作為重要的敘事場域，將原本的“私人領域空間”與“公共領域空間”交織在了一起。②在該劇中，“公共領域空間”是職場空間，“私人領域空間”是各自家庭的空間，包括房產中介各自的家庭以及他們所親歷的客戶家庭。《安家》在講述“家”的概念時，將社會熱議的家庭倫理問題擺在了觀眾面前。眾所周知，家庭倫理主要有夫妻之倫、手足之倫、親子之倫三種倫理關系，③《安家》正是通過展現這些倫理關系的異化，強化劇中的人物形象特征以及故事的走向。

劇中，房似錦因其強大的業務能力成為全劇的“職場標桿”，但同時也是飽受爭議的人物形象，這一切都與她的家庭環境有關。房似錦剛入職靜宜門店就“撬單”、接手闞文濤的業務以及“不擇手段”地給目標客戶推銷房子……很多人看來，拼命賺錢似乎是她唯一的人生信條。然而，即便她賺了錢，依舊舍不得買衣服和化妝品打扮自己，這顯然與大多數職場女性的形象不符。之所以呈現這樣的人物特性，是其原生家庭環境造成的。房似錦出生在山東農村，父母和姐弟們沒有受過教育，成績優異的她被江海大學錄取后，卻被母親潘貴雨和幾個姐姐阻攔，讓她失去了入學機會。弟弟是典型的“好吃懶做”的形象，房似錦每個月都要幫其還房貸。蠻橫無理的潘貴雨多次打電話或趕赴上海，向房似錦索取巨額生活費。這便造成房似錦向來樸素節儉、拼命賺錢的“女強人”形象。但幾次的家庭變故也讓她極度崩潰與難過。不過，徐文昌的及時撫慰和勸說，她最終決心與原本的家庭徹底了斷，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現實生活中，原生家庭對子女的影響也許遠遠超過了房似錦，這不僅與社會環境、家庭環境與家庭關系息息相關，而且與個體的自我觀念的認知、選擇有關。正因為房似錦的母親潘貴雨固守著傳統封建的男權思維，才讓房似錦顯現出獨立果敢的女性個體形象。④房似錦在經歷風風雨雨后，也幸虧有旁人的精神鼓勵，最終才完全意識覺醒，打破了內心情感糾結，做出了勇敢的抉擇。

除了自帶“主角光環”的房似錦，徐文昌和其他幾位員工的家庭現狀在劇中只是輕描淡寫。徐文昌年幼之時，家境殷實，然而父親的出軌讓母親無法原諒與接受，他目睹母親跳樓自盡的情形，這讓現在的他變得性格獨立以及對婚姻的恐懼。尤其是目睹妻子張乘乘出軌，他自然是感到憤怒、無法原諒。幸運的是，同樣有著失敗家庭的房似錦與他在細水長流的相處中，讓他找尋了自我并逐漸自信，也最終與房似錦走到一起，過上幸福的生活。現實社會中，也許有很多個“徐文昌”或“房似錦”，但很難出現同病相憐的人走到一起。電視劇《安家》通過這樣的個體之間的“巧合”連接達成了敘事效應，但在給個體賦予典型的社會特征和內在個性時也考慮了諸多現實因素，最終使得人物個體有明顯的覺醒意識，讓破碎的家庭關系轉變成新的希望。

結 語

總之，《安家》構建的三重敘事維度在反映社會現實時的確令不少觀眾感同身受，不論是每一單后面一波三折的現實處境，還是職場員工們的感情生活，都展現得尤為細膩。但并非所有的人物設定或情節處理都盡善盡美，比如朱閃閃作為“吉祥物”的形象貫徹到底，不禁讓人懷疑現實的職場生活。這也啟示了未來，這類電視劇的創作除了注重選取有共鳴感的題材，豐富人物的外在表現與內在特性，情節的敘述也應準確貼合時代格局，對行業特征的展現有深刻的把握。

（責任編輯：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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