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告別

單蕁

陽光從窗簾縫兒闖進來，天已經大亮，林茶沒有設鬧鐘，是久違的睡到自然醒。她站在窗前伸懶腰，然后拉開窗簾瞇著眼看樓下的街道，走動的行人還沒有對面公園里打太極拳的阿公阿婆多，她心血來潮跟著比劃幾下之后，傻笑著跑去洗漱了。

臺歷上今天的日期被紅筆圈出，數字邊上還畫著一顆小小的紅心。下午3點鐘，她將要和這個世界上最特別的男孩子碰面，和他面對面坐著喝甜甜的奶茶。

高考結束了，林茶感覺到以往壓在她肩上的重擔一下子被卸下來，她呼呼大睡了好久，終于在今早產生了要徹底整理自己房間的念頭。

林茶攢了一整箱的信，這是她整個高中生涯里極為珍貴的回憶。因為學校管得嚴，平日里不能使用電子設備聯絡消遣，課余時間里能夠和同學交流的機會也少，于是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年級里悄悄掀起了書信溝通的熱潮。

其實嚴格來說，這些信既不貼郵票，也不裝進信封投遞，無非就是加長版的紙條。

但是林茶并不覺得幼稚，反而覺得這給了性格內斂的人另一種委婉交心的方式，因為她和王知舟就是在這樣一來一往的過程中深交起來的。起初，她的確是想問他學習上的問題，但久而久之，見他態度認真又誠懇，她便不自覺地與他聊起了關于興趣、理想甚至是世界的話題。

南方夏天里的陽光格外毒辣，林茶撐了把傘，腳步輕快地躲進了沿路的樹蔭里，從樹梢傳來的蟬鳴一點兒也不顯得聒噪。她計算好了路程，大概會提前10分鐘到達，但就在她走到奶茶店門口的時候，王知舟也出現了，他禮貌地朝她揮手示意，然后幫她扶著門。

因為是工作日，奶茶店的客人并不多，林茶頓時放松下來。她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真心話，但是當聽到他笑著說“我總覺得現在的我對這個世界好奇和熱愛遠遠超過了想談戀愛的念頭”的時候，她動搖了，擔心了，于是把所有的話又憋回肚子里去了。

聰明堅定如王知舟，他不會無故這樣說。

午后四點半，林茶和王知舟起身離開，他說送她一程，于是將她送到了最后一個路口，途中只說了些無關痛癢的玩笑話。而他走得快，她總要裝作輕松地悄悄跟上他的腳步。

“下次再見。”他說。

“下次再見。”她回應道。

一天之中，林茶最喜歡黃昏，特別是夏春交替之際，回南天過去，天氣轉晴，如果能見著燦爛的晚霞，心情會跟著變好;要是還能有晚風就更棒，當天色漸晚，星星雖然寥寥卻勝于無，所以散散步就很放松。從前學業繁忙因而錯過很多漂亮的黃昏，不過有時候心情舒暢走夜路回寢室的時候也會覺得夜色好看又溫柔。

是王知舟告訴過林茶，不要總盯著疲倦不堪的一面兩面，但也不要假裝看不見，人往前走了，說不定苦就會自己往后退。

林茶偷偷躲在拐彎處，看王知舟走遠，他沒有回頭，此刻距離黃昏還早，南方的陽光真曬，第一次遺憾這里夏日午后的陽光這么長。她低頭盯著地面上的黑影子，仿佛看到自己糾結成一團的少女心事，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她沒有責備自己的不勇敢，看著他朝著自由廣闊的世界奔跑而去，她不想也無法束縛他，那就先歇歇腳再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