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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往遠方的高鐵

2020-08-24 09:11:26趙欣
當代小說 2020年8期

趙欣

這是一趟開往南方的高鐵,一等車廂,抬頭可見正在播放新聞的電視屏幕。旁邊的四位旅客像坐在咖啡廳里那樣兩兩相對,輕聲談笑著。高鐵列車里面的座椅都是一個方向的,我正琢磨座椅是如何轉過去的時候,列車啟動了,站牌和建筑物緩緩后移,我的心里面油然涌起那么一股快意。

我覺得我得從我的家庭說起。我五歲沒了父親,和母親相依為命。用母親的話說,我小時候很乖的,很懂事。母親靠賣瓜籽維持生計,總是很早就出去很晚才回來。有一次她患了重感冒,我就偷偷替她賣瓜籽。人們見我這么小就可憐我,紛紛把我的瓜籽都買去了,等母親發現我失蹤了就急火火地要出門找我時,我已經到家了。我的叛逆是從初中開始的,母親望子成龍的心,讓我有了壓力,壓力越來越大,我就反感了。我們母子間越來越沒有共同語言,甚至一說話就吵架。我上高中的時候,被一個女生喜歡上,追求這個女生的那個同學把我打了一頓,還逼我吸煙,正好被賣瓜籽的母親撞見,她不聽我的辯解,認定我不學好,悲痛欲絕,回家喝了半瓶農藥被我奪下。我那時就對母親產生了恨,而母親也對我不再抱希望了。看來母親是對的,我只考上一所專科學校,母親嘆著氣為我交了學費。母親還在賣瓜籽,不過規模大了,有了自己的店鋪,但是健康的問題也隨之而來,她患有嚴重的糖尿病。我的大學在外地,只有假期才能回家,本以為這樣能夠彌合我和母親的恩怨,我相信母親也是這樣想的。放假前我們在電話里說得很融洽,放下電話的時候,我還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回到家住了一周,我和母親又開始發生分歧。母親讓我回來接管她的店鋪,她說,好好經營,娶個媳婦生個兒子挺好的。而我卻想留在大學所在的城市,我覺得男人該有自己的事業,而我的媳婦,不是那么簡單就娶的,我崇尚浪漫和緣分。還有,我要讓母親到大城市享福。我們的分歧演變為爭吵,母親說,你要是不回來,我不會給你一分錢,你也別認我這個娘!我說我自己奮斗,母親說,那好,小犢子你給我滾!我拿著行李箱憤然出門,到了車站,看著南來北往的車次時刻表,決定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程。至于目的地是哪個城市無所謂,反正是遠方吧,越遠越好。最近時間的車次只剩下一等座了,我第一次買了這么高價的車票。

列車中停,我的旁邊來了一位旅客,頭發花白,戴著眼鏡,很有修養的樣子。見我看他,他禮貌地點點頭,說你好,我也點點頭說你好。他說他的到站是終點站的前兩站。然后問我,我結巴著說,到終點站。他笑了,有一種同路人的感覺,說,都夠遠哦!

我玩了一會兒手機,玩累了就睡了一覺,還有四個多小時的路程,不知道該怎樣度過。那位旅客正在使用筆記本電腦,很快就合上,抬起頭轉向我,說道,年輕就是好哦,睡眠好!我謙遜地笑了下。我們倆不再說話,但那種交流的欲望卻越來越強烈,我能感覺到他也是。很快,他就問,年輕人,你是大學生吧?我笑笑,說是的。

我們彼此自我介紹后聊了很多話題,從關于我的大學的話題,聊到關于他的職業的話題。他的名字叫耿燁,今年57歲,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的一名教授。當他站起來去廁所的時候,漫長的時間消耗不到一半。接下來我又開始玩手機、睡覺,醒來時耿燁剛剛合上筆記本電腦,對我笑了笑。車廂里的電視播放著廣告,而我和他是唯一的旅客了。我們都覺得需要繼續聊天以打發時間。耿燁忽而關注到我的家庭,但這屬于私事,所以他問得很謹慎。我倒無所謂的感覺,我說,只有母親了。他看著我,眼里顯出羨慕的神色,聲音突然滄桑起來,他說,有母親好啊,可惜我的母親已經不在了。我覺得我應該順應他的情緒,這樣會使我們的聊天更加愉快,就頗有同感地說道,有母親好!

耿燁看了我一眼,眼里似結了冰花。他說,想不想聽故事,關于母親的神奇故事?如果他不加“神奇”一詞,我的興趣還真不大。一說到母親,誰都會說母親的慈愛。畢竟百善孝為先嘛!我甚至懷疑他看透了我的內心。

耿燁擰開水瓶,輕輕喝了一口,又擰好,放到桌板上。他說,說起來有點玄幻,但如果你以為是我虛構的,那就錯了。我敢負責任地說,這是一起真實事件,是我的親身經歷。我點點頭,鼓勵他講下去。

以我在學術界的威望,出國講學的機會很多,有時一年多達三四次,已經習以為常了。這次是去臺灣。出發的日期臨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隱隱地感到惶恐,似有液狀的危機在蕩漾著且不斷高漲,就要溢出來。我想了想,應該是對親人的牽掛吧。妻子和兒子的關系一直沒有明顯的改善,這是籠罩在我們家庭上空的陰云。但似乎不是。這個問題由來已久,不至于突然間惡化我的心疾。那就是老母親了。她75歲,一個人居住,我多次勸她搬來,但拗不過。好在她思維靈活,身體硬朗,行動方便,這讓我感到慰藉。

一周之內,我已經去看過母親三次了,這是最后一次。不過這個念頭一出現,我就感到晦氣。怎么是最后一次?但很快就給自己做了合理解釋,我明天不是就出發了嘛!

路上,我給兒子打了電話,委婉地表達了我的意思,我說,多去看看媽媽和奶奶吧。我強調的是他媽媽。至于照顧母親,我對他不抱希望。他去奶奶家,奶奶還要伺候他。他嗯嗯答應著。

母親這一生很不容易。1948年那場解放長春的戰役中,由于國民黨的拼死抵抗,致使大批百姓餓死街頭。母親才19歲,奄奄一息地躺在已經發臭的父母尸體旁邊,被一個中年商人看到,給了她一個饅頭,她就成了他的妻子,過上了有衣有食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長,第三年中年商人被人民政府抓走,從此杳無音信。

母親又嫁給一個做豆腐的,就是我父親。雖然是我父親,我還是要說公道話的。他脾氣極其暴躁,對母親非打即罵,致使她流產了三次。最后一次懷孕,母親知道是最后做母親的機會了,就央求父親善待她,父親竟然真的有所收斂。但她還是有了先兆流產的跡象,這讓她非常擔憂。她無數次在漆黑的夜晚仰天祈禱,求上帝憐恤她。

我降生的那天,母親還在幫父親做工,突然肚子疼痛難忍,剛爬到炕上,我就生了出來。母親回憶說,她當時躺在那里,那一聲尖利的哭聲讓她張開眼,透過窗戶,她看到了滿天的星星像焰火一般飛散。她說,這是吉兆,你會有所作為的。

我的出生給這個家帶來了歡樂,父親變得好了,對母親和我非常的呵護。父親出去賣豆腐,母親就在家里面負責加工。屋里面那頭黑色的小毛驢一圈又一圈地拉磨,我就乖乖地坐在旁邊看,磨坊里充溢著清新的豆香。

那一年秋天,雨下得很大。母親突然煩躁起來,一次次到門口往外眺望。天黑了,雨沒停,父親還沒有回來。我也一反常態,哇哇大哭。母親只好一會兒忙著干活一會兒過來哄我,可是我還是哭鬧不止。母親突然打了我一個巴掌,打在屁股上。這一刻,我和母親都愣住了,很快我就委屈得大哭,母親忙把我抱在懷里,連聲說,乖兒子,娘娘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說著話,她的淚水雨一樣落下來,我的頭上臉上都淋濕了。

我是那么幼小,但我還是預感到某種不祥。

門突然開了,鄰居大娘驚慌地說,老耿被抓起來了!他撿了糧庫墻外遺落的豆粒被發現,逃跑中被民兵的子彈擊中,生死不明。

貪占集體的財物,不論多少,這在當時是犯罪的。母親曾多次警告父親,但為了生計他還是鋌而走險了。政府來人把家里的那點黃豆統統沒收,母親眼巴巴看著不敢吭聲,緊緊摟著我瑟瑟發抖。父親被判刑三年,這三年,母親堅持做豆腐,堅持供我讀書。父親刑滿回來,已經不能正常行走,成了廢人,但母親沒有嫌棄,精心照顧著他。不久小毛驢死了,是餓死的也是累死的,我大哭了一場。買不起毛驢了,母親就自己拉磨。她沒日沒夜地加工,之后出去吆喝著叫賣,但家里的日子仍然十分艱難,父親暗暗垂淚。那天,我剛放學,突然感覺悶得慌。跑回家的時候,父親口吐白沫,旁邊是半瓢鹵水。天似乎塌了下來了,但母親的堅強超乎人們的想象。夜里起來撒尿,母親不在,我出去找,她躲在房子后面發出壓抑的哭聲。

我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學習刻苦,考上了東北師范大學。接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母親一邊擦眼淚一邊呵呵呵地笑著說,差不了差不了。

假期我沒有回家,我參加了學生會組織的勤工儉學活動,雖然掙得不多,但還是為能減輕母親的負擔而欣慰。母親思念我,來學校看我,但是她堅決不進校園,也避開見我的同學。我明白她擔心給我丟丑,我默許了。甚至在那一剎那,竟然因為她的容貌和衣著,心里閃過一絲厭惡!這成了我一生中最悔恨的一件事。母親是個極聰明敏銳的人,她不會不知道。之后的假期我也沒有回家,但母親再也沒有來過學校。她多次央求街道辦事處的人借電話打給我,很簡短,我知道她只想聽聽我的聲音,就放心了。

畢業后我留校工作,不讓母親再做豆腐了,她起初不肯。直到街道辦事處下發了拆遷通知后,她也就沒辦法了。單位分配給我一處小房子,母親和我住在一起。兩年后我結婚了,由于我的突出貢獻,單位破格又給了我一套房子,比這個大,但母親執意單獨生活。我再一次默許了。我比誰都了解在機關工作的妻子,我希望大家相安無事。這件事也讓我常常愧疚。

每次我去看望母親,她就會說,兒子啊,你好好干工作吧,別惦記我,有時間給我打個電話就行。我在學術界發展得越來越好,經常東奔西走,這樣和母親在一起的時間就十分有限了,甚至有幾個春節都沒有去看望她。有一年春節,我打電話給兒子,不想他正在母親家里,兒子說,奶奶在旁邊呢。那一刻我無比慚愧,我忙向母親解釋說,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母親樂呵呵地說,沒事兒沒事兒,這不是聽到你聲了嗎?

我叮囑妻子和兒子常去看看母親。妻子定期會去,看看她有什么生活需要,但母親從來沒有需要。說到兒子,話要多一點。這孩子沒繼承多少我的基因,叛逆得很。我因為過于忙碌,教育兒子的擔子就更多地落在妻子身上。不知是不是方法欠妥,從小到大,母子間的矛盾越來越升級。我當然是站在妻子的立場,所以兒子最終選擇了憤然離家。直到他結婚那天,才不得不邀請我和妻子到場。我們和兒子都有重歸于好的愿望,但母子之間再次發生的沖突,讓我們又回到最初狀態。母親知道這個情況,她試圖居中調和,但收效甚微。母親疼愛孫子,在表態上會夾雜些感情色彩,常常惹得妻子不高興。兒子去看奶奶,雖然親切,但也沒有什么共同話題,一大堆吃的東西交給奶奶,就躺在沙發上玩手機,玩夠了說一句“奶奶我走了”就走了。

臺灣彰化師范大學聘請我做客座教授,此次講學需要十個月時間。我心里最放不下的是母親,時間長了見不到我她就會想我的。她想我,會心痛至極。母親從未說過,但隨著我的年齡越來越大,我就越來越明白了。兒子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母親的心尖。

那天去母親家,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寧靜和溫馨。我當年的學習桌還很完好,上面并列擺放著一臺錄放機,一臺座鐘。都是古董級別的了。錄放機的前面還有一摞整齊的磁帶,貼紙已經褪色,可以辨認出鄧麗君的模樣。十年前就不能播放了,但母親舍不得扔掉。座鐘比我的年齡還大,卻不顯老邁,有條不紊地走動著,發出頓而柔的嗒嗒聲。床頭柜上是一臺老式電話機,像一只年老的寵物忠實地守在主人身邊。燦爛的陽光從窗戶投射進來,給坐在床上的母親罩上一層絢麗而圣潔的光暈。恍惚間,我感到她像神仙那樣坐在云端。

她慈祥地微笑著,向我了解臺灣和我的準備情況。

母親問,臺灣會歡迎你嗎?我說,很歡迎,那里的人很好的。我知道她對政治形勢不了解,又補充說,時代不一樣了,兩岸交往很頻繁。她點點頭說,嗯,我聽新聞,國民黨和我們還挺親近的。又問臺灣有多遠,我說,不遠。母親說,咋不遠,隔著一條海峽呢!但她似乎意識到什么,又馬上說,兒啊你放心吧,娘一切都好,不用惦記!我說,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母親忙說,別打了吧,太費了。我說,打那么幾次電話沒費多少。母親問,打那么幾次?難道你在臺灣離得開電話嗎?我說,確實會有很多電話,到臺灣后,我買一個當地的電話使用。給你打電話,我還用自己的。母親點點頭,說,這樣好。也要打給你媳婦和我孫子。我們所說的電話,就是手機。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說道,哎呀,鄧麗君是臺灣人!我說是的,目光投向錄放機和那一摞磁帶。

高中時,我喜歡鄧麗君,是她的歌迷。我很想買一臺錄放機來聽歌,但是沒有勇氣向母親開口。萬沒想到,在我生日那天,放學回家,一臺嶄新的錄放機就擺在我的學習桌上。母親也因此喜歡上鄧麗君,后來還超過我。她最喜歡的是那首《甜蜜蜜》,她常常反復地聽反復地唱,直到磁帶老化。參加工作之后,我給母親買了一臺影碟機,讓她聽歌用,過了幾天她又讓我拿走,說用起來太麻煩了。我不拿走,她就自己送了過來。我懷疑是妻子說了什么話,在我的質問下,妻子支支吾吾,但母親斷然否認。就這樣,母親好多年聽不到鄧麗君的歌曲了。

而現在,母親仰起頭目光閃閃地望向窗外。天很藍,云朵很白很軟。她嘴唇翕動著,我猜想,她一定在哼唱那首《甜蜜蜜》。我鼻子一酸,說,娘,明天我讓你孫子把電腦送過來吧,你用電腦聽歌。她很堅決地擺擺手,樂呵呵地說,不用不用,娘老了,浪費。我暗暗決定,等我回來時一定讓她聽到鄧麗君的歌。

我每次來去都是很隨便的,母親的家就是自己的家嘛。但這次,我離開的時候,母親竟然出來送我,而且還送到樓下。樓下是一家診所,大夫姓皮,他走出來和我打招呼。母親似乎急于讓我走,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說,走吧走吧!我鉆進車里了,她還凝望著。母親干瘦矮小的身材,一只手遮在額頭,像一只孤獨而疲憊的老猴。我忽然有種沖動,想即刻奔回去擁抱她,但我克制了。我不想讓她感到,這一次分別有什么不同。事實上,這一次,我的確感覺到不同。晚上我沒有睡好,從未有過的恐懼感,似乎黑暗中有幽靈在我周圍覬覦。

早上我去機場的一路,心情仍然不好,又不明就里。

一到臺灣彰化我就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之中,從早忙到晚,那種感覺也就淡化了。不知不覺間,一周過去了。我給母親打了幾次電話都沒通,我知道她在等待著我報一聲平安。我只好聯系妻子,讓她去母親家里。妻子回話說,電話沒有故障,是母親的話筒沒有放好。我的眼前就出現了母親盼著我的電話卻盼不到,焦灼不安地一次次拿起話筒聽,又不知怎樣和我聯系的情景,心難受了好一陣。

電話通了,母親樂呵呵地帶著責怪的語氣說,工作要緊,電話別打得太頻。我知道她言不由衷。我問她身體情況,她遲疑了一下,說,身體棒棒的,別擔心!快去忙吧!我還想說什么,她已經掛斷了。我其實還想說,我要去拜謁鄧麗君的墓園,這也是老人家的心愿。

鄧麗君的墓園位于臺北金山鄉金寶山上,叫筠園,始建于1995年,占地面積70坪,是臺灣“新十二大景點”之一。園區一片靜謐,飄蕩著鄧麗君甜美柔和的歌聲。正門兩側的店鋪里,出售鄧麗君的歌碟影碟和其它電子介質,我打算返回時選一些給母親。以前只能聽,現在可以看到鄧麗君的活生生的影像,母親一定會十分開心。鄧麗君的墳墓后面矗立著一座石雕,圣母瑪利亞張著雙臂,保護著墓中人。

但我無心看景,那天天氣出奇的陰暗,我的胸口莫名的壓抑,似乎有什么東西重重地堵著。行走間,一只腳剛踏下去,就踩中了暗藏的開關,耳邊響起那首《甜蜜蜜》的曲調,母親的面容瞬間就浮現在眼前,但不知為什么,我的心陡然一沉。恰在這時,那只國內的手機響了。

是妻子打來的,她說,娘,娘病重了。

娘身體好好的,怎么會突然病重?

醫院說是心臟問題,現在正在搶救……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我的感覺一直如此怪異。我一面迅速趕回駐地,一面聯系學校,申請返程簽證,但最后,我兩天后才能啟程。我無心工作,心急如焚,寢食難安,國內的手機號幾乎全天候處于通話狀態。我是母親唯一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在她身邊?我想象著母親戴著呼吸面罩,目光無力地在人群中尋找著什么。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喉頭腫痛,我多想放聲哭出來。

凌晨兩點,終于等來妻子的電話,我的心猛地收縮,屏住呼吸,把耳朵緊緊貼在手機上。她說,娘搶救過來了。我喘口氣,還沒說話,妻子又說,但是醫生說隨時還有危險,要求住院觀察。我說,必須住院觀察,必要時到北京去就醫。妻子說,但是娘要回家啊。我急了,吼道,這絕對不行!妻子說,老耿,你了解娘的,誰能勸得了?我沉默了片刻說,那就按她的意思吧,我明天到家,由我來說服她吧!妻子剛要掛斷,又急促地說,等等,老耿,娘……她做手勢要接你電話……我把電話放到她耳朵那里吧!

耳機里聽不到母親的聲音,但我知道她在聽。我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緒,說道,娘,你沒事兒就好,別擔心,兒子明天就到你身邊了!我無法再說下去,匆忙掛斷了電話。

母親解除了危險,但我還是開朗不起來,我一次次看時間,希望時光加快,即使耗損我的生命也愿意。天黑了,不知什么時候,我坐在沙發上睡過去了。門開了,父親裹挾著一股冷氣闖進來了,我很驚詫,他不是死了嗎?父親又恢復了以前的兇相,他惱怒地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不孝子,你娘快死了,你還在這里睡覺!趕快給她打電話,她要聽聽你的聲音才能安心地走!我打了個激靈,醒了,是一個夢,但夢是如此清晰,父親的話還縈繞在耳邊。極度不祥的感覺迅速彌漫,連空氣都似乎凝滯了。我茫然四顧,不確定是不是還在夢里。

手機的鈴聲驟然響起,音量出奇得大,且聲聲刺耳。由于職業的關系,我把手機鈴聲一直調在低檔狀態,我感到奇怪。慌忙去看,是那只臺灣的手機。我撫撫胸脯,暗暗說,還好還好,不是國內的。我看一眼墻上的時鐘,正好是12點。

那么是哪位臺灣的朋友半夜打來電話呢?張教授?

會有什么急事呢?

拿起手機,我瞪大了眼睛,心一下子懸空,手機上顯示的竟然是母親家里的電話號碼!我忙接聽,緊張地問,是誰?是娘嗎?里面沒有聲音,我又提高了聲音問道,是娘嗎?里面仍然沒有聲音,我把耳朵貼近的時候,信號就斷了。我忙回撥,怎么也打不過去。我忙用國內的手機撥打母親家的號碼,但提示我的手機欠費停機。怎么這么倒霉,這個時候出了故障?我一邊咒罵著一邊用最快的時間繳了費,再次回撥,卻是占線。我連撥了十幾次都是占線。脊背發冷,我渾身顫抖起來。

正要撥打妻子的手機,母親家的電話號碼打了過來。

是妻子,她嗚咽著說,娘走了!

我還聽到了里面的一群人的哭聲。我怔住了,手機拿在手里,大腦在那一瞬間被抽空了。我以為是在夢里,但心底的意識告訴我,是的,母親去世了!我強忍著巨大的悲痛,我知道作為兒子,此時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決定,我需要鎮定。

母親不聽勸阻從醫院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給孫子一百元錢,孫子問干什么,母親說,你去預存電話費。孫子說,不用你的錢。母親想想說,不用我的錢,我擔心你不給我存。大家都笑了。孫子說,奶奶,你別擔心,我用手機存,這就存。大家都明白,她是盼著我的來電,盼著聽到我的聲音。

按照醫生的治療方案,把監測儀器放到了家里,有護士按時來打針。起初,整體狀態還是平穩的。妻子和兒子在這個時候達成默契,一同在母親家里守護。座鐘報時很準,到整點會有提示音。母親催促他們去睡覺,說,看看座鐘幾點了?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覺?我沒事兒,你們放心!妻子看了看監測儀器,一切正常,就招呼兒子去睡了。

當座鐘響了12下的時候,異常響動讓妻子猛然驚醒,她聽到了話筒放回到話機上面的聲音。她急忙去看母親,母親安詳地睡著,又去看監測儀器,突然就驚呼了一聲!

那條起伏的波浪變成了一條水平線!

我就母親的后事進行了安排,之后頹然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哭累了,頭腦中突然浮起一個巨大的困惑,是誰撥打了我的臺灣手機?一定是妻子或者兒子,先是撥打了國內的號碼,因為停機了,所以又撥了另一個號碼。可是他們是怎么知道臺灣號碼的呢?我沒有告訴國內的任何人。難道問了張教授?可是,他們之間沒有聯系啊!

如果是他們打的電話,那就存在著這樣一個問題,按照妻子的說法,母親是12點去世的,妻子發現之后再給我打電話,這需要一個時間差,而我接到電話的時間就是12點,這怎么解釋呢?

耿燁似乎處于被催眠狀態,眼睛微微閉著。講到這里停了停,伸手拿起礦泉水瓶,擰開,用力喝了一口。對于我怔怔的目光和幾次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要么沒看到要么不理睬,繼續講下去。

趕回到長春,母親已經火化了,她的墓地選在一處建在山坡上的陵園,前面是一座水庫。母親生前喜歡有山有水的地方。母親的墓當然不能與鄧麗君相比,但在我心里,母親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石碑上有母親的照片,那么慈祥地看著我,似乎在招呼說,兒子,你回來了!我禁不住再一次失聲痛哭。

我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最愛我的母親就這樣永別了,從此在我的生活中再也沒有母親的存在了。母親悲苦的一生就是為我而來,而我回報得并不好。有不盡的虧欠與抱憾,不再有補償的機會,終將成為我一生永遠的痛。

兒子猶豫了一下,走過來把我從地上扶起,這是他第一次關心我。他說,爸,你注意身體。

在母親的樓下我遇到了皮大夫,他對我說,你母親的心臟一直不怎么好,在我這里打過吊針。后來情況嚴重,就應該去醫院了。我不止一次敦促她告訴你,但是她不肯。她說,我兒子忙,我這點兒小病沒啥大不了的,別干擾孩子。我想起那天母親送我到樓下,皮大夫欲言又止的情景,還有那次和母親通電話,問到她的身體時她的遲疑。

心悔得好痛啊。

進到母親的家,看著那簡陋而熟悉的一切,那曾經伴我長大的一切,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學習桌上錄放機和那一摞磁帶沉默著,在緬懷逝去的時光。我想到我沒來得及給母親買鄧麗君的歌曲。那座老鐘還在有條不紊地走動著,顯得滯重。我用我的手機的時間比對了一下,不快不慢。床頭柜上,電話機趴在那里,似在哀痛中不能自拔。拿起話筒,我看見話筒的手柄被磨損嚴重,表層的釉色收縮到邊角,露出慘白的本色。不知道被母親摩挲過多少次啊。我摩挲著話筒,還能感受到母親的手掌的溫度。電話機的底下壓著一張存折,翻開,每年支出的數額少得驚人,遠不及我妻子的一件貂皮大衣。

在母親遺像前,重重地跪下去,頭深深地垂下,閉目,懺悔,承受無可名狀的哀傷。陽光一如我最后一次見母親時那般溫煦地撫在我的身上。我在感受母親的存在。我希望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就熠熠生輝地出現在眼前。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母親的生命已經結束了,她徹底地在這個物質世界里消失了。墓地里的那個小盒子里,就是她曾經存在過的物證而已。

我能感受到妻子和兒子的擔憂,他們在我的附近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攙起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我。

良久,我突然回頭,問妻子:那天夜里,都誰在?妻子說,我和兒子在。兒子快做父親了,長得很像當年的我。他愣愣地看著我,不知道我的用意。我問,再沒有別人?兒子搖搖頭。我問,那么,誰給我打了電話?妻子說,是我呀,老耿,你怎么糊涂了。我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干擾我,接著問,你給我打電話,打的哪個號碼?妻子詫異地說,哪個號碼,就是你常用的那個呀!我問,我臺灣的號碼你知道嗎?妻子說,你也沒告訴我們呀!我看向兒子,他也搖搖頭。我說,好,我再問一個問題。妻子和兒子對視一眼,目光里流露出疑惑和憐憫。他們一定以為我悲傷過度而失常。

我盯著妻子,看得她有點慌亂。你確定娘是12點去世的?

她一邊思索著一邊說,我能確定的是,12點的時候,座鐘報時,我聽到有響動就過去了,監測儀器顯示娘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我問,那么你給我打電話是什么時間?

妻子說,我當時慌了,也害怕。是兒子打了120電話,醫生趕到后做了確認,我才給你打電話,時間大約在12點30左右。

你確定就打了一次電話給我?

那天晚上就一次。妻子肯定地說。

淚水再一次奔涌而出,我抽泣著講述了在臺灣的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妻子和兒子對視之后,妻子走過來摟著我的肩膀,開導我說,人都有一死,娘不希望你這樣的,她會心疼的。兒子說,是呀,你要保重自己,爸!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了。

我知道他們絕不會相信的,我理解他們。誰會相信呢?我掏出那只臺灣的手機,翻出通話記錄,指給他們看。妻子和兒子湊過來,那上面清清楚楚顯示著當時的年月日時分和來電號碼。兩個人看了又看,然后就淚流滿面地抱頭痛哭,哭聲如決堤的洪水。我知道不僅僅是因為母親,還有這對母子幾十年憋悶難捱的恩怨。

你的手機里面保存著通話記錄?我的手不自覺地伸過去,想看耿燁的手機,但是他搖搖頭,眼睛閉得更緊了,似乎想讓自己再沉浸些。你的手機里面保存著通話記錄?我又問了一遍,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不肯罷休的氣勢。耿燁終于回答我說,是的,記錄留著呢,那只手機保存在家里面的保險柜里。你家里?我問。是的,他說。你家在長春?我追問。長春。他答道。故事結束了嗎?我問。還沒有,他說。

突然,屋子里響起了那首《甜蜜蜜》,我們都愣了,狐疑地看來看去,最后目光聚集在我手里的手機上。我在回來的途中更改了兩只手機的來電鈴聲。我心存一絲僥幸,會不會是天堂來電?

我的手又伸過去,抓住了耿燁的手。他沒有拒絕,我能感受到微微的顫栗,不知是他的還是我的。夕陽的光輝斜打在他身上,讓我有種不真實感。他繼續講下去。

號碼顯示是張教授,他表示哀悼和慰問。我委托他寄幾張鄧麗君的歌碟過來,特別強調要有《甜蜜蜜》。以后每次去看望母親,都要給老人家播放。

我把這件奇事發到博客里尋求答案,我的周邊有很多優秀的學者和科學家,國內的國外的,但沒有人能夠給出合理的解釋。從此,我的兩個手機都全天候開通,我相信我還會接到神秘來電,直到第六個年頭的那天,我們全家人住在一處別墅里,妻子正在沙發上抱著孫子玩。

天堂來電了?我急切地問。此時天色暗了,車廂里的那些燈光微弱地亮了起來。列車正處于暫停狀態,有旅客進進出出的。我把水瓶遞給耿燁,他的面目變得模糊,喝了一口,把瓶子放在桌板上時似乎微微彈跳了一下,我知道瓶子空了。

他停頓了片刻,直到看出我全部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他的臉上時,才開始繼續說話。

我兒子穿著圍裙從廚房里走出來,問他兒子,爸爸教你唱歌吧?他兒子搖搖頭。兒子又問,難道你會唱歌?他兒子竟然點點頭。妻子和兒子都半信半疑地看著那個呀呀學語的嬰兒。我聞訊走過去,這時我聽到了那首《甜蜜蜜》,稚嫩的聲音像長了翅膀的天使在盤旋。

這個故事完整地灌輸到我的頭腦中,吸引了我全部的神經來品味和消化。我覺得實在是不可思議,又無法不相信。而同時,某種說不出的感覺正在我的心間滋生并彌散。我突然想起耿燁,轉頭看時他已不見,連那只空水瓶都不在,抬頭尋找,過道上空蕩蕩的,旅客們安靜地坐著,看著窗外。窗外,照明燈下,是熙熙攘攘的旅客,背著行囊提著物品行色匆匆。我蹭地起身,追出去,在站臺上尋找那位花白頭發戴著眼鏡的教授。

責任編輯: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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