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彎彎腰

不飛

[1]這天，放學(xué)做完值日，向婷照例到舞蹈室和同伴們打一聲招呼，然后準(zhǔn)備離開。下樓的時候，她突然想起教學(xué)樓后方的垃圾堆放點還沒查看，就打算去看看是否有剩余垃圾沒被清理干凈。

就是這樣的“臨時起意”，讓她看見了新生顧小希。在去垃圾堆放點的路上，她看到這個女孩靠坐在學(xué)校倉庫邊，默默哭泣著。

向婷想了想，還是走過去，遞了紙巾給她：“你怎么了？”

顧小希抬起頭，想說自己沒事，卻看見向婷右眼貼著的紗布，她頓了頓，啞著嗓子問：“你的眼睛怎么了？”

“這個啊，怎么說呢？我的眼睛看不見……”

向婷還沒說完，顧小希就不好意思地打斷她：“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難過的事……”

“我沒關(guān)系的，”向婷聳聳肩，“反倒是你，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見對方這么關(guān)心自己，顧小希笑笑，心里好受了許多。與此同時，一股傾訴欲突然從心底升起，她不想再獨自難過了。

顧小希遺傳了爸爸媽媽的身高，上小學(xué)五年級時，個頭就長到了一米六七，為此她沒少煩惱過，牛奶不喝了，吃飯也刻意挑食了，可升入初中后，身高還是噌噌噌地往一米七上跑。

開了學(xué)，分了班后，她的身高就成了同學(xué)們議論的焦點，雖然不至于被排擠嘲笑，但議論的聲音還是或多或少傳入耳中，這讓原本就敏感的顧小希更加難過了。

說到這，顧小希吸吸鼻子：“個頭太高就算了，偏偏我的體質(zhì)還不行。今天下午的體育課，大家要練習(xí)五十米短跑，我才跑一段就摔了一跤，膝蓋還擦破了，老師讓我休息，交代我把倉庫里的體育器械擺放好……”

原來是這樣，向婷看了一眼倉庫里還沒完全放好的物品，想著她難過的情緒應(yīng)該是突然爆發(fā)的，才會在這里哭。

“如果是這些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因為我個子太高，都交不到朋友。有人說，和我說話還要抬頭，太累了……”

向婷沒忍住，笑出了聲：“這也行？那你遷就人家，彎彎腰唄。”

顧小希哼了一聲：“那多奇怪啊，我可不想變成蝦米，再成為大家談?wù)摰男略掝}。”

說完，她們都笑了。就這樣，兩人隨意地聊著，在輕松的氛圍里看霞光鋪滿天際。直到顧小希的心情明朗起來，向婷才看了看手表：“馬上就六點了，我們收拾完就回家吧。”

顧小希站起身，將近一米七的身高和向婷一米六的身高對比強烈，可兩人的笑意卻又加深了。

收拾結(jié)束后，顧小希突然開口：“我的手工不錯，回去我給你做個眼罩，繡上圖案，你戴著一定好看。”

向婷知道，這是顧小希在向她發(fā)出“我們做朋友”的信號，她也樂于接受這樣的友情饋贈。她想，她們一定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2]顧小希花了三天的工夫，為向婷做了一個滿載心意的眼罩，上面繡著別致的圖案，向婷戴上后，就像是參加假面舞會的公主。

摸摸右眼，向婷開心極了：“謝謝，我很喜歡。你真是多才多藝啊！”

顧小希紅了臉：“是我要謝謝你才對，謝謝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向婷笑著推她往外走，說：“這有什么可謝的，我們是命中注定要成為朋友的！走，去小賣部買飲料，我請客！”

之后的日子，兩人常常待在一起，一起買零食，一起逛街，一起坐在樹下聊天，好像在任何事情上，她們都能有共同話題。

今天，顧小希帶來的午飯里有五花肉，她挑食挑習(xí)慣了，剛想扒拉開，就被向婷給攔住了：“最近有校園迎新匯演，你們班不是報了合唱節(jié)目嗎？你再挑食，到時候沒有力氣唱歌怎么辦？”

一說到合唱，顧小希就停下了動作，她真的很期待這一場表演：“你說得對，我不能挑食。不過，李老師說我的位置還需要調(diào)整……我猜，可能是我太高了吧，不知道會把我安排在哪里。”

向婷笑得眉眼彎彎，說：“哪里都很好啊，關(guān)鍵是你有沒有好好唱歌。”

顧小希點點頭，突然想到二年級也要準(zhǔn)備節(jié)目，不禁好奇地問向婷：“聽說二年級會表演舞蹈，你會參……”

她話說了一半，才想起向婷無法視物的右眼，連忙閉上嘴。

作為舞蹈社一員，因為自己的身體原因不能參加表演，說不失落肯定是假的，但是向婷并不想讓這樣的情緒影響到顧小希。她聳聳肩，故作云淡風(fēng)輕道：“沒關(guān)系，你別替我遺憾了！這樣也很好啊，我來做一名優(yōu)秀的觀眾，為你們喝彩加油。”

[3]然而，就在隔天中午，顧小希的情緒卻低落到了極點。她告訴向婷：“老師說我個子太高了，不管是站在中間還是角落都很突兀，提議讓我客串主持人報幕……可我真的很想和大家一起表演節(jié)目……”

向婷理解老師的提議，可作為朋友，她又打心底覺得這么安排對顧小希不公平，但是她能做些什么呢？一時間，兩人都無話。

最后，顧小希扯出一絲笑容：“其實現(xiàn)在想想，我報完幕就可以到觀眾席去找你，到時和你一起觀看表演，也挺好的……”

她的話剛說完，就見二年級的一個女生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對向婷說：“終于找到你了，舞蹈老師讓你過去，她說既然你的眼睛現(xiàn)在能看見了，抓緊排練幾次應(yīng)該沒問題，快去舞蹈室吧。”

顧小希錯愕地看著向婷，向婷看她的目光第一次躲閃起來。隨后，顧小希看見她摘下眼罩，露出了明亮有神的右眼：“小希，其實我的右眼之前是因為受了傷才看不見的，前幾天它已經(jīng)好了。我想和你說的，可是……”

時間越久，就越難說出口，顧小希那么敏感，向婷害怕自己的“欺騙”會傷害到她。

顧小希的眼圈開始泛紅，但她沒有哭：“向婷，我很生氣！”說完，她就離開了。

[4]之后幾天，顧小希都刻意躲著向婷。向婷想，顧小希本來還認(rèn)為兩人可以一起看節(jié)目，而自己重登舞臺一定讓她覺得被“拋棄”了。想到這里，向婷更加自責(zé)，她突然想到一個補救的辦法。

過了幾天，顧小希跑到二年級找向婷。對此，向婷并不驚訝，但讓她驚訝的是，為什么顧小希的表情是……生氣？

“是你向老師提議，讓我去做合唱的指揮嗎？”

向婷點點頭：“是啊，因為你很想和大家一起出場，我覺得這種方式可以完美地解決所有問題啊。距離演出還有幾天，你完全可以練好……”

沒想到顧小希更生氣了：“你為什么要這樣幫我？虧你還是我的朋友，難道以為我是因為不能在一起看節(jié)目而生氣嗎？我生氣的是，你太小瞧我了，這么點事都要隱瞞我，怕我生氣。我在你的心中一直是心胸狹隘的人嗎？”

向婷急了，牽住顧小希的手：“不是，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你原諒我，好嗎？”

言語真切的向婷就這么一眨不眨地看著顧小希，把顧小希看得心軟得不行：“其實我應(yīng)該對你說對不起，因為我一直表現(xiàn)得很怯懦，才會讓你有很多顧慮……從今天起，我們要互相信任，彼此真誠，好嗎？”

向婷聽了卻遲疑了：“我還瞞了你一件事……”

顧小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還有？”

向婷咧嘴笑了：“嗯，還有！”

[5]校園迎新匯演如期舉行，二年級的同學(xué)們先展示了曼妙的芭蕾舞和酷炫的街舞表演，但表演舞蹈的人群中卻找不到向婷的身影。接著主持人上場報幕，合唱節(jié)目開始，初一（1）班的同學(xué)們紛紛上臺，隨著顧小希的指揮，大家開始齊聲合唱。

早已練熟動作的顧小希在臺上充滿信心。回想起一個星期以來，她為了更好地勝任指揮的角色，放學(xué)后總拉著同學(xué)們練習(xí)，從一開始被大家質(zhì)疑到后來收獲肯定。就在剛剛上臺前大家還給予她很大的鼓勵……

“小希，別緊張。”

“我們也是第一次，大家都一樣。”

“你的身高是個亮點，說不定這一次匯演，我們的節(jié)目最出彩。”

……

這些話讓顧小希臉頰發(fā)熱，也讓此刻在臺上的她閃閃發(fā)光。

就在歌曲唱到高潮部分時，一個輕盈的身影出現(xiàn)了。光打在舞臺的一角，向婷在光圈中舒展身體，舞姿配合著歌曲的旋律，配合著大家歌唱的力度慢慢變化著。

這就是向婷那天對顧小希說的事，她自告奮勇地承擔(dān)起合唱中的伴舞角色，向婷說：“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舞蹈室練習(xí)了，與其突然參與進(jìn)去拖累大家，還不如配合你們，和你一起享受舞臺。”

合唱結(jié)束，指揮收尾，熱烈的掌聲傳來，顧小希和向婷代表大家走上前致謝。

顧小希彎下了腰，向婷踮起了腳，她們抱了抱彼此，感受友誼的溫度。

顧小希想，她可以不用再害怕長高了。因為即使長高許多，只要彎個腰，就能接收到友情的信號，也能接住最溫暖的擁抱，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