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癥風暴是人體免疫系統在幫倒忙

徐斯佳

在新冠肺炎的醫治過程中，臨床上觀察到有些患者早期發病并不兇險，后期病情卻突然加速，造成救治困難的情況。這些患者的病情急轉，很多就是炎癥風暴導致的。那么，什么是炎癥風暴，它是怎樣加重病情和摧毀人體的呢？

炎癥反應失控就會產生炎癥風暴

要想了解炎癥風暴，得先了解普通炎癥。

人體免疫系統就好像軍隊，系統里的“成員”（如骨髓、脾臟、淋巴結、扁桃體等免疫器官，淋巴細胞、中性粒細胞、單核吞噬細胞等免疫細胞，以及抗體、免疫球蛋白、干擾素等免疫活性物質）有著不同火力不同分工，對外可清除異物、修復損傷，對內則要識別“自家人”，維護人體內部環境穩定。當身體受到感染時，免疫系統會根據病原體的危險程度做出反應，病原體的威脅越大則免疫反應越強。當免疫反應引起血管反應和局部組織細胞損傷時，就導致產生炎癥。

任何能夠引起組織損傷的因素都可能造成炎癥，它可以是感染性的，也可以是非感染性的（例如由治病的藥物、異物、人體壞死組織的碎片等引起的炎癥）。

我們日常生活中就經常會遇到炎癥，比如做菜切到手，菜刀上的細菌乘虛而入。如果不及時消毒，傷口感染，不久就會感到傷口除了痛，還發紅、發熱、腫脹。此時，傷口處會出現化膿，這是白細胞（屬于免疫細胞）在此聚集，膿液是白細胞與病原體同歸于盡的產物。這些都是保護性的炎癥反應。

但是，原本隨血液在人體四處漂流的免疫細胞是如何得知傷口感染而聚集過來的呢？這就要說到“細胞因子”了。

當感染發生后，患處附近的免疫細胞——比如常年在組織中巡邏的巨噬細胞——會被激活，并釋放出一類叫作“細胞因子”的多肽類物質。它們的作用有些是促進炎癥（促炎因子起作用），有些則是消除炎癥。

在炎癥早期，主要是促炎因子發揮作用。這些細胞因子就像信號彈一樣，召集別處的免疫細胞前來加入戰斗。而趕來的免疫細胞也會被激活，產生更多細胞因子，繼續招募“援軍”，直到火力足夠。可見炎癥反應是可以隨著促炎因子信號增強而不斷放大的。

然而，炎癥反應是把雙刃劍。一方面它可以清除異物，促進組織修復，維護身體大環境;而另一方面，產生炎癥反應的免疫細胞并不總是能精準打擊病原體，他們在作戰中往往會敵我難分，釋放的殺傷性物質也會損傷人體正常組織。

當人體組織壞死后，細胞內的核酸、內源性熱休克蛋白等物質隨即被釋放。這些（平時在細胞外不常見的）物質也會被免疫系統識別為異物，從而促進炎癥反應，持續失控的炎癥又會讓機體組織損傷不斷累加，這時就可能發生炎癥風暴。

炎癥風暴是過猶不及的人體自噬風暴

炎癥風暴又叫“細胞因子風暴” ，是人體產生的一種過度免疫反應。發生炎癥風暴是人體全身各處的免疫細胞被大量激活，在短期內引起廣泛的炎癥反應并出現失控，如不及時加以阻止，病人的情況往往會急轉直下。

發生炎癥風暴后，由于免疫系統火力全開，原本用于對付病原體的殺傷性物質被一股腦兒釋放，接二連三攻擊無辜的臟器，結果便會導致人體多臟器功能衰竭。比如在本次疫情中，新冠病毒感染了患者肺部，引發免疫反應，過度的免疫反應導致過量的免疫細胞和滲出液在患者的肺部積聚，影響肺功能、壅塞氣道，加重患者缺氧，繼而引發全身酸堿紊亂。過度的免疫反應還會造成人體的心臟損傷，引發“爆發性心肌炎”。炎癥風暴會使病情進展迅速，可造成心肌功能突然暫停，這是青壯年病人猝死的一大誘因。另外，近期研究還發現新冠肺炎臨床患者表現出不同程度的肝、腎損害和腸道炎癥，這也與炎癥風暴有關。

炎癥風暴是輕癥向重癥和危重癥轉換的一個重要節點。當炎癥風暴波及全身，身體就猶如浸泡在各種細胞因子、氧自由基、凝血因子、壞死組織等炎癥介質的海洋里。人體各系統臟器的損傷同時加重，情況就會變得非常棘手，這也是重癥和危重癥病人死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怎樣應對炎癥風暴

在應對炎癥風暴方面，目前臨床上并沒有什么特異手段，仍然是以抗感染、糖皮質激素輔助抗炎、營養支持、人工通氣等非特異聯合治療為主。其中，糖皮質激素（比如我們涂在皮膚上治療濕疹的軟膏很多就含糖皮質激素）是臨床上常用的抗炎藥物。

近年來，人們意識到，在炎癥風暴后期機體不僅存在免疫反應過度，還伴隨免疫功能低下。緣由還是在于細胞因子。

細胞因子既有促炎作用，也有抗炎作用，正常情況下，機體正是運用這一點來調控炎癥反應，令其與感染的實際程度相匹配。但是一旦炎癥風暴造成輕癥向重癥轉化，患者機體組織受到嚴重損害，促炎因子和抗炎因子都進入體循環，便會造成一種極度復雜的免疫功能紊亂：一方面，炎癥反應會進行性加重;另一方面，機體對病原體的識別和吞噬功能減弱，導致免疫防御力下降。

因此，當炎癥風暴發生后，治療不能完全偏向抑制炎癥，因為其涉及多臟器，多種矛盾，治療總是困難重重。之前的非典、MERS和歷年的流行性感冒中，炎癥風暴都是導致患者死亡的重要原因。

目前，醫學界正在努力篩選藥物，想從阻斷的角度抑制炎癥風暴發生。測試藥物包括在風濕病領域已被證實能有效抑制炎癥因子產生的老藥，其中一些已進行了部分臨床試驗。

可以肯定是，在今后很長一段時間內，炎癥風暴的預防和后續治療，都是新冠肺炎治療的重要方向。

（摘自《科學辟謠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