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最后一天

羅伯特·麥卡蒙

不管月歷上是怎么計算的，對我來說，學期結束那天，才是夏季開始的第一天。天氣越來越熱，白天的時間越來越長。大地一片青翠，天空清朗剔透，淡淡的云輕柔如棉絮。咄咄逼人的熱浪一陣陣隨風飄散，仿佛在向我們示威，提醒我們夏天快來了。棒球場的草皮都已經修剪整齊，重新畫上白線。另外，游泳池也已經重新粉刷過，放滿了水。塞爾瑪·內維爾太太是我們班的導師。期末考的煎熬已經結束了，大家排排坐在教室里聽內維爾老師講話。我們聽著她催眠般的聲音，眼睛盯著墻上的時鐘。

滴答，滴答，滴答。我坐在座位上，耳朵聽著老師的長篇大論，心里卻暗暗祈禱她趕快結束。

滴答，滴答，滴答。從教室四四方方的窗口望出去，外面那遼闊的世界正等著我們。在這個夏天，我和我那幾個朋友將會有什么樣驚心動魄的冒險奇遇呢？

滴答，滴答，滴答。我聽到走廊那邊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有人開始大笑大叫。聽得出來，那是一種純粹的快樂，沸騰的喜悅。看樣子，別班的老師決定提早放學了。我心里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只可惜，戴著助聽器的內維爾老師仿佛聽不到門外驚天動地的喧鬧聲，繼續說她的：

“暑假期間，希望各位同學要記得多到圖書館借書。希望大家不要因為放暑假了就不讀書，大腦不用是會退化的，所以，在九月開學之前，大家還是要盡量多用頭腦——”

“丁零零……”全班同學立刻像蚱蜢一樣跳起來。

“等一下，等一下，”老師說，“再等一下。還沒下課。”噢，真要命！“出教室不要爭先恐后，要有規矩。”她大聲說，“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出去。”嗯，雖然慢了一點兒，但最起碼大家一個個出去了。后來教室里的同學都走光了，我是最后一個。我聽到走廊里回蕩著一陣陣的笑聲。這時候，我忽然聽到內維爾老師在背后叫了我一聲：“科里·麥克森，麻煩你過來一下。”我只好乖乖走到她桌子前面，內維爾老師對我笑了一下：“你很喜歡寫文章，對不對？”

“還挺喜歡的。”

“你的作文是全班最好的，寫作課的成績也是全班最高的。我忽然想到，不知道今年你有沒有打算參加比賽？”

“比賽？”

“寫作競賽。”她說，“每年八月，文藝委員會都會舉辦寫作競賽。”

我根本沒想過。我寫的故事，不是妖魔鬼怪、牛仔偵探，就是外星怪物，這種東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會得獎的。

“你真的應該好好考慮去參加比賽。”內維爾老師繼續說，“你很有寫作的天分。”我聳聳肩。老師忽然把你當成是大人，用一種對等的姿態跟你說話，不免會讓你覺得有點兒不自在。

“那么，祝你暑假愉快。”內維爾老師說。我忽然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可以走了。那一剎那，我興奮得心臟差點從嘴里跳出來。我立刻說：“謝謝您！”然后轉身往門口沖過去。到了門口的那一剎那，我回頭看了內維爾老師一眼。她坐在辦公桌后面，而桌面上看不到考卷，也看不到半本書。她已經不需要再改考卷，也不需要再看教科書準備講課的材料。她桌上空蕩蕩的，除了一個削鉛筆機、一片吸墨紙板，就只剩下一個紅蘋果。陽光從窗口透進來，照在內維爾老師身上，而她慢慢伸手拿起那個蘋果。看著眼前的景象，我忽然覺得很像是在看電影里的慢動作。空蕩蕩的教室里，那張桌子上刻滿了歷屆畢業生姓名的縮寫。一代又一代的學生都曾經是這間教室的過客，從這里走向他們未來的人生。內維爾老師愣愣地看著窗外，那一剎那，我忽然覺得她看起來很蒼老。

“老師，祝您暑假愉快。”我站在門口對她說。

“再見。”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