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亞松：女人堆里的男助產士

◎文／陳皓

2020年年初，趙亞松終于回到了闊別六年的家鄉(xiāng)。回去時，他特意帶著不久前在首屆全國助產士會陰切開縫合與裂傷修復技能大賽獲得的二等獎獎杯。在工作中，趙亞松屢次被人誤解和質疑，也不為家鄉(xiāng)人所理解，這一次，他要給父母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肯定：“我這個‘男丁格爾’（弗洛倫斯·南丁格爾是護理事業(yè)創(chuàng)始人，此處為戲稱）也能笑傲花叢！”

別扭上崗：產科是醫(yī)院最幸福的地方

本文主人公

今年32歲的趙亞松出生于內蒙古自治區(qū)赤峰市的一個小山村。2009年參加高考時，正趕上母親生病住院，趙亞松考完試便匆匆趕往醫(yī)院照顧母親。報志愿時，趙亞松托同學幫忙，只說自己喜歡醫(yī)學，要挑個容易就業(yè)的專業(yè)。同學研究一番后給出意見：“護士是社會八大奇缺行業(yè)之一，就業(yè)前景甚好，你可以選報護理專業(yè)。”趙亞松爽快地答應：“行。”結果，他順利被中國醫(yī)科大學臨床醫(yī)藥學院護理專業(yè)錄取。

來到學校后趙亞松才知道，同屆護理專業(yè)一共120多人，只有8個男生報了名，還有1人未來上學。趙亞松和其他6名男生成了護理專業(yè)最獨特亮麗的風景，女生從身邊經過時，常常沖著他們笑。趙亞松表面裝得很鎮(zhèn)定，心里卻是虛的，常常感覺難為情。待到大四實習時，同專業(yè)的大多男生都改了行，就剩他和另一個男生堅持了下來。

2013年，趙亞松大學畢業(yè)，經過層層考試，被中國醫(yī)科大學附屬盛京醫(yī)院錄取，成為了一名助產士，而且是遼寧省唯一的男助產士，同事們戲稱他是“萬花叢中的一點綠”。

消息傳到老家，山溝溝里信息閉塞，鄉(xiāng)親們聽說趙亞松要去做助產士，覺得很荒唐。在他們眼里，助產士就是接生婆，給產科醫(yī)生打打下手的，背地里難免對他家指指點點：“一個大老爺們兒，干什么工作不行，非要去做女人的活計，沒出息！”父親聽到閑言碎語，臉上掛不住，也唉聲嘆氣。母親支持兒子的選擇：“什么工作不是人干的？既然男大夫可以給女人看病，女護士可以護理男人，怎么就不能有男助產士了？咱不偷不搶，干的是正當營生，沒有什么丟人現眼的，關鍵是要學到真本事，干出真成績。”趙亞松心里五味雜陳，他記住母親的話，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干出樣子，讓父母能夠在人前抬起頭。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第一次看產婦生孩子時，趙亞松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真正進入工作狀態(tài)，他才意識到：產科是痛苦與希望交織的戰(zhàn)場，也是醫(yī)院里最幸福的地方。他說：“那時，腦子里想的全是如何幫助產婦，快點順順利利地把寶寶生下來。”

第一次上臺實戰(zhàn)，他把知識點在腦中過了一遍，心里還有點打鼓。老師守在一旁，手把手地教，當他的手觸摸到嬰兒的頭時，他興奮又緊張，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隨著一陣清脆的啼哭聲，他雙手捧出小小的新生命，開心地對老師說：“這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歌聲。”想到每天都會迎接新生命的到來，一種神圣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他覺得自己這個“接生婆”當得值！

告別困擾：從被抵觸到被點名

剛進入產科時，性別的差異的確給趙亞松帶來許多困擾。一些比較傳統(tǒng)的人不能接受男助產士，甚至質疑他對這份工作的熱愛。一次，趙亞松正在給一名外地產婦做臨產檢查，產婦的丈夫厲聲問他想干什么，知道他是助產士時，生氣地責問道：“我老婆生孩子，有你個毛頭小子什么事？粗手大腳的，你懂女人怎么生孩子嗎？”當時人手緊張，女同事又不在身邊，趙亞松一邊認真做各項準備，一邊耐心解釋，可那人情緒抵觸很嚴重，甚至惡語相向。

形勢不等人，趙亞松只得強迫自己調整好心態(tài)，繼續(xù)工作。他輕聲細語地安撫著產婦，鼓勵她按照節(jié)奏屏息、用力、深呼吸、放松、加油……兩個多小時后，一股羊水噴射到趙亞松的脖子上，嬰兒平安降生。趙亞松沒空顧及臉上的汗水和羊水，非常麻利地剪斷臍帶、稱體重、擦凈胎脂，小心翼翼地將健康柔嫩的嬰兒抱到產婦面前，仔細叮囑產婦產后的注意事項。他的耐心、細心和愛心打動了產婦。事后，產婦將情況告訴丈夫，這位新爸爸看到母子平安，連忙對自己的魯莽行為表示歉意。

趙亞松理解產婦和家屬的心情，所以，他暗下決心，只要自己用專業(yè)技能鼓勵、指導、幫助產婦順利分娩，肯定能將產婦和家屬的心焐熱的。

一名產婦小王入院時心里有恐懼，強烈要求做剖腹產。趙亞松檢查后覺得她符合自然分娩的條件，就給她打氣：“別人是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你的條件這么好，一定要好好珍惜喲。”小王一有陣痛，就喊自己“不行了”，要求醫(yī)生快點幫她“卸車”。趙亞松教她深呼吸，深吸一口氣，然后慢慢呼出來。為了分散小王的注意力，趙亞松忙中偷閑找各種話題，給她喂飯喂水，不停地鼓勵她：“孩子的各項指標都很正常，只要我們在心理上不怕，在戰(zhàn)術上重視，一定可以順產。”趙亞松臉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容，演示著正確的用力方式，小王感覺這個男助產士有點暖，心里也踏實了不少。

生完孩子后，小王向其他床位的產婦一個勁兒地夸趙亞松：“別看趙醫(yī)生是男人，比女人還細心呢！戴副眼鏡，斯斯文文的，特別懂得體諒人。”同病房的幾個待產婦聽說后都希望趙亞松做自己的助產士。她們出院后還把親戚、朋友介紹過來，甚至點名要找小趙助產士接生。

產婦及家屬能夠肯定自己的工作，讓趙亞松感覺心里輕松不少。當醫(yī)院其他科室缺人，想調他去時，他放棄了，他說：“我越來越愛這份工作，不僅工作需要我，我更離不開它。”

從容參賽：穿女式工作服也能贏得掌聲

工作時間長，工作時不能喝水、上廁所，被羊水“洗臉”，被產婦踹幾腳，是助產士必須經歷的常態(tài)。趙亞松認為這些對“男丁格爾”來說，根本就不是個事兒，關鍵是面對突發(fā)狀況時，要反應迅速、果斷處置，才能笑傲花叢。

一個星期六的早上，趙亞松穿梭在孕婦、產婦和新生兒之間，測生命體征、做胎心監(jiān)測，忙得不亦樂乎。突然，護士接到另一家醫(yī)院打來的轉診電話，說一名身患子癇的孕婦要過來，孕婦已經抽搐過一次。科室立即啟動預警方案，相關人員迅速投入戰(zhàn)斗。孕婦送到時，因病情危急，必須立即終止妊娠，趙亞松配合醫(yī)生做術前急診檢查、急診用藥、急診術前準備……半個多小時后，“哇”的一聲，胎兒娩出，母子平安。

趙亞松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輕輕地說：“懸著的一顆心，終于可以放進肚子里了。”可還沒緩過神來，緊接著他們又前后接到兩個轉診電話，而且都是危重病人，一場與死神的極速較量又開始了。那天，他和同事們快節(jié)奏、高強度地忙碌到下午5點，中途沒有喝一口水、吃一口飯，共迎接了8個新生兒，成功搶救了3名危重病人。看到一個個寶貝平安降生，一個個危重病人轉危為安，他疲憊的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連旁邊的小護士都感嘆：“這樣高強度的工作，多虧有個男同志啊！”

2019年年初，全國首屆助產士會陰切開縫合與裂傷修復技能大賽啟動，趙亞松和全國3000多名助產士參加了比賽。進入參賽會場后，趙亞松向工作人員要求領一件男式比賽服。工作人員一臉詫異：“助產士比賽哪有男士比賽服？”趙亞松一時間顯得有點尷尬，但緩一緩神，他淡定地微笑著說：“沒事，那就給我一套女士的吧。”

就這樣，趙亞松穿著女士比賽服一路過關斬將，在年底以遼寧省第一名的身份參加了全國決賽。經過5個小時的奮戰(zhàn)，他憑借扎實的理論基礎和嫻熟的操作技能，最終榮獲“首屆全國助產士會陰切開縫合與裂傷修復技能大賽”二等獎。

2020年春節(jié)，當趙亞松捧著獎杯來到父母面前時，老兩口喜極而泣。看著成熟穩(wěn)重、充滿責任心的兒子，父親緩緩說道：“我沒覺得兒子的工作丟人，我和他媽其實挺為他驕傲的。在我的心里，以前一直覺得他是個孩子，現在我覺得他是一個大人了。”聽著父親的心聲，趙亞松終于長舒一口氣，他終于等來了父母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