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仕：從清末“狀元”到共產黨員

科舉廢除后，為解決眾多舉人、貢生等身份的士子的出路，清政府于1907年開設了“舉貢考職”。沒想到的是，這次考試，選出了一名后來集“狀元”、章門弟子以及共產黨員、革命烈士等多種身份于一身的傳奇人物：吳承仕。

近日，全國高考結束。不禁令人想起一個多世紀之前，眾多士子參加科舉考試的種種情形。鮮為人知的是，“舉貢考職”還藏有一段傳奇的故事。

前清“狀元”

1905年，慈禧太后迫于“戊戌變法”后的歷史潮流，詔廢科舉。1904年的狀元劉春霖因此成為清代科舉最后一名狀元?？婆e廢除后，為解決眾多舉人、貢生等身份的士子的出路，清政府于1907年開設了“舉貢考職”（亦稱“舉貢會考”），即將舉人和貢生集合起來考試，按照考試成績授予不同的官職。

沒想到的是，在1907年的“舉貢考職”中，選出了一名后來集“狀元”、章門弟子以及共產黨員、革命烈士等多種身份于一身的傳奇人物：吳承仕。

1884年，吳承仕出生于安徽省歙縣一個書香門第之家，5歲進私塾就讀，17歲便中秀才。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吳承仕18歲，赴南京鄉試，中舉人。1907年，23歲的吳承仕以舉人的身份赴紫禁城保和殿參加“舉貢會考”，也就是俗稱的“殿試”。此次“殿試”，不僅有舉人參加，此前科舉所中貢生也可以參加。吳承仕獲“朝元”、即過去的“狀元”之殊榮。光緒皇帝欽點他為大理院（清代中央審判機關）主事。

章門弟子

1912年1月，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孫中山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結束了統治中國長達2000多年的封建帝制。

吳承仕對資產階級革命的勝利曾抱有很大幻想。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不久，他便出任司法部僉事，想在新政府中成就一番事業。但從1912至1918年間，民國總統自孫中山之后，繼而是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猶如走馬燈，換個不停，這讓吳承仕在任內的工作也只是應付而已。他把精力轉移到學術領域，每日上午10時到司法部“畫卯”（按時簽到），下午5時便徑自回家，鉆進書房，潛心研究歷代典章制度與三禮（《儀禮》《周禮》《禮記》）名物，并開始把注意力投向當時著名的大學者和革命家章太炎。

1913年宋教仁被刺殺后，章太炎參加討袁。1914年1月7日，章太炎手持羽扇，故意將袁世凱親自授予的大勛章掛在扇柄當扇墜，大搖大擺入新華門，大鬧總統府，聲色俱厲地斥罵袁賊，被袁世凱囚禁于軍事教練處，不久轉往龍泉寺幽禁，7月遷入東城錢糧胡同軟禁。

吳承仕對章太炎這種不畏奸佞、獨入虎穴、敢于斗爭的精神，異常欽佩。他以司法官的身份，親自到章太炎被監禁處問候。兩人從此開始接觸，并結下師生之誼。吳承仕拜章太炎為師后，開始研究文字、音韻及經學。

1924年，吳承仕離開司法部，專心執教講學，先后出任北京大學教授、北京大學國學研究所所長、北京師范大學國文系系主任、中國大學國學系系主任等職。

章太炎得意弟子歷有“南黃（黃侃）北吳（吳承仕）”、“四大弟子”（黃侃、吳承仕、汪東、錢玄同）、“章門五王”（黃侃、吳承仕、汪東、朱希祖、錢玄同）之說。但不管哪一種說法，都有吳承仕。

共產黨員

1930年秋，吳承仕的同事、著名歷史學家范文瀾，因被懷疑是共產黨員遭到國民黨逮捕，后經共產黨多方營救才得以獲釋。吳承仕懷著敬佩的心情去看望他，并從范文瀾處借得《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后又借來《共產黨宣言》。吳承仕讀后對他說：“這本書講得很有道理，難怪你要去參加共產黨?！倍?，他又在進步學生齊燕銘、張致祥等人的幫助下，閱讀了大量的馬克思主義著作，如《資本論》《反杜林論》《辯證唯物主義教程》等。由此，吳承仕的思想發生了巨大變化。他由一個純學術的經學家逐步成為我國第一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作為指導從事經學研究的學者。

1931年“九一八事變”前后，時任北京師范大學教授的吳承仕和學校師生一起為抗日救國奔走呼號。1934年，在中國大學任國學系主任時，吳承仕創辦《文史》雜志，多刊載高爾基等進步作家作品。1935年“一二·九運動”中，51歲的吳承仕與熱血青年們緊密地團結在一起，趕到新華門前集會。

1936年，經北平地下黨批準，吳承仕加入中國共產黨，與齊燕銘、陳伯達等編在同一特別小組。

革命烈士

1937年7月7日，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不久北平淪陷。日軍、漢奸到處搜捕愛國抗日人士，吳承仕也被列為緝拿對象。在萬分危急的情況下，北平地下黨組織讓吳承仕化名“汪少白”，避居在天津英租界。

日軍占領北平后，為了籠絡人心，曾企圖動員吳承仕出任北京師范大學校長。1938年初，日軍派人到天津見吳承仕。吳承仕恥于與侵略者、漢奸為伍，斷然拒絕敵人的拉攏收買。

中共中央一直關懷著他，毛澤東曾派人輾轉至天津，擬接他赴延安。因當時天津發大水，街上水深可以行船，接頭人員被堵在天津城外而未能成行。

1939年，吳承仕生活陷入困頓。他在給女兒的信中說：“飲食起居不過一丈之地，百物上漲一倍有余，白菜毛余一斤，十分困難，挪借度日……”他在給友人的信中也曾說：“只身亡命，困苦萬端。”即使在這樣困難的處境下，吳承仕還是關心著祖國的命運，繼續為抗日救國吶喊。

是年秋，吳承仕染上傷寒，又并發支氣管炎。天津無法治療，中共地下黨組織設法將他潛送至北平協和醫院就醫，竟被一名為日軍所收買的醫生強行灌腸至腸穿孔，于1939年9月21日不幸去世，終年55歲。

噩耗傳到延安后，1940年4月16日，延安各界為吳承仕舉行隆重的追悼大會。毛澤東送挽聯“老成凋謝”（意思是指年高而有德的人去世了）;周恩來送挽聯“孤懸敵區，舍身成仁，不愧青年訓導;重整國學，努力啟蒙，足資后學模范”。毛澤東、周恩來的挽聯，實為吳承仕人格本色寫照。后來，中共七大將吳承仕列入烈士名單。

（《北京晚報》《鐘山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