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艷紅

王魁和中國女子競走創(chuàng)業(yè)者,左一閆紅、左二徐永久,左三王妍,右一金冰潔。
策劃預告: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中國女排
在2019年女排世界杯大賽中,中國女排再次給人驚喜,第五次加冕世界杯冠軍。
回首,中國女排從最耀眼的五連冠時代,到雅典奧運會之后的青黃不接,到如今再次登頂世界舞臺。幾十年間,女排成績起起伏伏,但激勵著億萬國人的不僅僅是她們奔向山巔的拼搏和努力,更是無論何時都有從谷底重回山巔的勇氣。她們的每一次勝利,我們都能感受到身臨賽場的熱血和振奮,幾十年來,女排精神早已不是一句簡單的口號,也不是一鍋燉爛了的雞湯,它更像是一種耳濡目染的震撼。這種震撼正是一代代中國女排日復一日的堅持和拼搏寫成的,是中國女排書寫了40年的故事。把女排精神給你帶來影響最深的故事寫出來,認更多的人看到。
文章要求:語言生動,故事精彩感人。字數(shù):2000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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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9歲高齡的王魁是中國競走界名副其實的“祖師爺”,他帶過的弟子達到500人之多,徐永久、陳躍玲、劉宏宇,這些世界冠軍、奧運冠軍,都出自他的調(diào)教;現(xiàn)在各省市競走隊教練,幾乎都出自“王門”。2018年,英國“大本鐘獎”組委會在倫敦舉行新聞發(fā)布會,宣布他和美國籃球巨星邁克爾·喬丹一起榮獲“終生成就獎”。
2018年11月6日上午,王魁身著綴有國旗標志和CHINA字樣的紅色運動服,來到大連市旅順一座新落成的養(yǎng)老小城辦理入住手續(xù)。
前臺客服驚喜交加,問道:“您居家養(yǎng)老這么多年,為何87歲舍棄大連城區(qū)生活?”王魁笑答:“這里的一草一木對我有不尋常的意義,我是回家來了。”原來,當年他的基地就在附近,這里后邊800米長的坡路就是他們的訓練主場。1992年夏,陳躍玲蓄勢下山,拿下了中國奧運田徑首金!
“您選租的是我們小城最好的湖景房,90平米,南北通透,2層,還有電梯……”接待人員捧出一疊文本,貼好照片,讓王魁一一過目簽字,可在填寫最后一欄時被卡住了。按規(guī)定,需有直系親屬簽字按手印擔保。
王魁作難了,唯一的兒子遠在新西蘭,無法說來就來。主管領導讓他找一個信得過又有能力承擔一切責任的人來簽。王魁立即撥通曾經(jīng)的女隊員、時任遼寧省航海運動學校副校長王妍的手機。
王妍很快駕車趕到。王魁將她拉到一邊,說:“我健康清醒時,一切有我自己……”
王妍立馬堵住話頭,說:“指導,您來這里,一切由我負責。”
當天下班后,王妍給王魁的兒子王義勇夫婦發(fā)去微信說明一切。對方的回信隨即出現(xiàn)在王妍手機上:
“收到你發(fā)來的信息和圖片,一切很好,感激不盡!任何事情你完全可以獨立作主,你擁有一切權(quán)利,我們不但沒意見,只有十分的感謝……”
從此,每天清晨,養(yǎng)老小城的環(huán)湖步道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位高個老人跑步疾走的身影,布滿溝壑的臉龐黑里透紅,穩(wěn)健的步伐清晰有力。
養(yǎng)老小城的步道和花徑旁,中外名家的“心靈雞湯”赫然入目,王魁最欣賞的是這兩條:
對老年人的生活角色重新定位,不僅能幫助老年人更好地參與社會發(fā)展,也能使他們更好地分享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諸多成果,“參與”與“分享”是老年人基本權(quán)利不可分割的兩個方面。
一個老年人如果有廣泛的興趣,學會關心他人,使自己的生活匯入到整個世界的生活中去,就會像一滴水匯入大海,慢慢地忘記自己的存在,最終,也不會再有對死亡的恐懼。
王魁領悟道:“活著,如果老躺在床上真沒什么意思,就是臨近生命終點,也盡量少麻煩別人。”
現(xiàn)在王魁精神矍鑠,身板硬朗,一頓飯還能吃下一大盤飯菜或者四只拳頭大的包子,無疑是小城“80后老人”里戰(zhàn)斗力最強的。“我不節(jié)食,一切順其自然,藥補不如食補,我需要滿足身體機器的基本運轉(zhuǎn)和補足額外的熱量消耗。”
王魁目前健身主要靠游泳。少年時嬉水的基礎,成年時得到省隊游泳教練的點撥,使他在崗時就將游泳作為競走訓練的重要手段,無論在哪里,只要有水,訓練結(jié)束后他都會把人全趕下去。他負責教大隊員,再讓大隊員教小隊員,他當總監(jiān)。
小城游泳館尚未建成,他等不及,就托人到二十里地外的一家游泳館辦了張年卡,還通過朋友包了一輛車,每天過去,用23-25分鐘游上10個來回500米,自蛙仰泳姿輪著來,蝶泳近年不怎么玩了,“胳膊甩不起來。”他說。目前,“一小時內(nèi)不沉底沒問題。”
除此之外,王魁還喜歡玩車。當年他是摩托車的老司機,帶一支大隊伍訓練,一天數(shù)十公里,全靠摩托指揮和救急。有一次為了拉年貨,他從沈陽到河北昌黎走普通公路千余公里,一天完成來回。前些年,他發(fā)現(xiàn)自己耳朵有點背,只好揮淚封存摩托和汽車駕駛證。之后,他便將自行車作為代步工具和運動器械,每次練完都將車扛上二樓房門口。

1993年王帶領劉宏( 左) 、王妍征戰(zhàn)斯加特世錦賽
除了常運動,他還特別注重動腦子。在弟子的指導下,他很快學會了掌上生活,用手機上網(wǎng)團購轉(zhuǎn)賬,點擊滴滴打車。
奔九的人多多少少有點老態(tài)龍鐘,可王魁還真不太像。他愛看時政類的電視節(jié)目,《焦點訪談》《海峽兩岸》天天不落,侃起來頭頭是道。
2010年8月,大連市某明星酒店后花園笑聲蕩漾,馬拉松大牌教頭梁松利慶賀師傅王魁八十大壽。席間,專業(yè)文藝團體激情演出,各地嘉賓濟濟一堂,不同時期的運動員代表上臺致詞。王妍登臺獻上國際田聯(lián)的金色賀匾,給王魁不小的驚喜。

每年給師生日

弟子谷燕、王妍、劉宏宇看望王魁。
梁松利屬王魁的中期隊員,他男子萬米競走世界少年紀錄至今無人打破。他念念不忘教練的培養(yǎng),王魁對他也格外器重,將隊里的獎杯獎章悉數(shù)交他保管。梁松利發(fā)起提前的八十大壽慶典,得到近200位隊友響應。結(jié)賬60多萬元,梁松利眼都沒眨,就從自己的北京奧運獎金中劃走。散揚時,梁松利見王魁有點激動,上前一把緊緊摟住:“這有什么?我就是您半個兒子。”
退役后,王魁人事關系留在省海校,沒過幾年,除關門弟子、悉尼奧運會冠軍王麗萍去北京體育大學工作外,其余主力王妍、劉宏宇、谷燕都留了下來,自告奮勇?lián)鹫疹櫪辖叹毜穆氊煛km然當年她們沒少流淚,都曾抱怨自己倒霉,攤上了這么一個“魔鬼教練”,可長大出成績后,就懂得教練的用意和苦心。她們?nèi)齻€姐妹花個個含金量十足:王妍是多屆世界杯冠軍成員,得過世錦賽銀牌、奧運會銅牌;劉宏宇是世界杯冠軍、中國競走第一枚世錦賽金牌獲得者;谷燕是世界杯冠軍成員。
退役多年,逢年過節(jié),她們?nèi)齻€都會結(jié)伴去30公里外的王魁家,帶點土特產(chǎn),取回要報銷的醫(yī)療單據(jù),了解身體情況和生活需求。多數(shù)情況下,王魁會阻攔她們收拾屋子。他一貫不愿麻煩人,只有遇上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才允許隊員幫忙。隊員的記憶中,這么多年,一次是家里水管爆裂,水漏到了樓下,另一次是他上醫(yī)院治眼疾。
每次看望后,三人必請師傅和師母去附近餐館吃一頓豐盛的烤魚,幫他倆夾好菜,盛好飯,飯后還要提醒教練戴好帽子,穿上外衣。
2018年秋,王魁驚聞其大弟子、中國第一個田徑世界冠軍徐永久被查出肺部惡性腫瘤,立馬打車趕了過去。徐永久在樓下迎候,王魁當場就急了:“電話里跟你說好了別出來,你怎么還下來!”
徐永久家住六樓,沒電梯。王魁見她一步步挪動,沒走幾步還得停腳喘氣,心如刀絞。進屋后,王魁詳細了解她用什么藥、療效如何、自費情況等。
2019年初春,得知徐永久復診病情穩(wěn)定,王魁立即給王妍打手機,約她們仨盡快一起去探視,并特地吩咐“這次別等周末了,你們就請個假”。
第二天,王妍開車,師徒四人行車百里趕去。看到師姐精神尚好,師妹們松了一口氣。
寒暄一陣,王魁捧出一只大紙箱,說:“這是張阜新里約奧運會獲獎后送我的海參膠囊,我一時用不上,給你。”又說,“你要堅持吃藥,現(xiàn)在條件好,要有信心。我已經(jīng)給北京有關領導打了電話,請求幫助。”說著說著,他從書包里掏出一摞百元新幣,說:“你有好些藥都要自費,一定需要錢,這個給你。”
徐永久堅決推辭:“不行,不行,我還沒山窮水盡。”說完把錢塞回教練的書包。

王魁回“老家”,弟子陪同。
王魁用勁將鈔票擱到桌上,有點不樂意了:“前兩天檢查不是沒發(fā)展吧?說明這幾種藥有效。我不是財主,但錢夠用,你現(xiàn)在正需要錢。平時你們都說我摳,是的,錢就是要用在刀刃上。現(xiàn)在用這筆錢買藥,值!這錢應該花,也必須花。”
徐永久仍執(zhí)意不收。見相持不下,王妍當起仲裁:“徐大姐,你就收下吧,這是指導真心實意給你的,你不收,他會傷心的。”
徐永久這才含淚點頭。
要說將一項事業(yè)融入生命,王魁還真當之無愧。六十多年前,王魁在沈陽體院學的是籃球?qū)I(yè),學院為來年全國大學生田徑運動會競走項目補白,讓他臨時客串一下,沒曾想這一陰差陽錯變成歪打正著,從此開啟了他與競走終生的緣分。
北京奧運會后,王魁卸任國家隊的技術(shù)職務,但國內(nèi)競走比賽與會議,國家體育總局田徑運動管理中心都盡量邀他觀摩。
王魁心直口快,只要有人來咨詢,都會開誠布公回應:“走路是人的本能,競走不需要特殊人才,主要在人的精神品質(zhì),比較適合貧窮家庭的人練。”
他執(zhí)教過的奧運冠軍陳躍玲、王麗萍和世錦賽冠軍劉宏宇、15歲就打破成年世界紀錄的王妍,都是從貧困農(nóng)村或小縣城里選上來的。他認為貧困家庭孩子本分樸實,能吃苦,練競走有先天優(yōu)勢。當年他們每年平均訓練340天,最高達362天。劉宏宇一堂課高強度走26公里,王妍15歲就挑戰(zhàn)日行30公里,如此千錘百煉,不成器都難。1978年,他“十二年奪取世界冠軍”的宣言曾被人笑稱“做夢”,最終只用5年提前圓夢,靠的就是吃苦耐勞這一條。二十多年來,遼寧競走隊造就了一批批人才,一次次走出輝煌,靠的也是這一條。
前年秋天,天津全運會。他與梁松利在競走賽道邊交談了一個多小時中國競走的未來,言猶未盡,他表示“再找機會好好談談”。
2019年初冬一天,他接到一個弟子電話,請他出席一座體育中心封頂儀式。王魁一看路遠時間緊,未及穿厚外套就上了動車。不料寒潮南下,患上了重感冒,高燒不止,急診輸液才化險為夷。這下,老伴不干了:“你不要命啦!”他卻振振有詞:“活到我這歲數(shù)了,還能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