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萬事消磨盡

滄海沙

前幾天有一位叫李建群的女藝人去世了，63歲。網上有一些簡短的通稿式報道，差不多也就持續了一天，便再也沒了波瀾。這倒不因為世態涼薄，現在又是疫情，又是洪水的，還有各種國際間的紛擾，誰又能被持續關注呢。而且，李建群原本就是個陌生的名字，沒多少人知道。

不過若說起電視劇《康熙王朝》里的容妃，大家也許會立時恍然大悟。李建群演的容妃，端莊大氣，善良深情，風華絕代。電視劇里，容妃唯一的女兒藍齊兒格格深愛青年才俊大臣李光地。然而，康熙為了江山社稷，卻答應了準噶爾大汗噶爾丹的求婚，狠心拆散了他們，把16歲的藍齊兒格格嫁給了噶爾丹。噶爾丹野心勃勃，虎視中原，數度與康熙爭領天下。有一場戲，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清軍與噶爾丹交戰，容妃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擋在兩軍中間。那一刻，她考慮的不是大局，不是是非，而是不要出現骨肉相殘。電視里的容妃哭了，電視外的觀眾也哭了。其實，容妃是虛構的，藍齊兒格格也是虛構的，那個驚心動魄的畫面也不可能在真正的戰爭里出現，卻定格在許多人的記憶里。

《康熙王朝》首播于2001年，一不留神竟然過去了近20年。李建群終身未婚，無兒無女，她行事低調，素面朝天，平時從不化妝。她最后的時光是在癌癥化療中度過的，網上有一張她坐在輪椅上的近照，頭發幾乎脫光，憔悴，蒼老，早已泯然眾人，令人無限唏噓。

也是20年前，一場世紀婚禮引起全球關注，是布拉德·皮特與詹妮弗·安妮斯頓的終成眷屬。那時候情景喜劇《老友記》熱度正熾，安妮斯頓主演的瑞秋·格林更是年輕人的偶像。然而好景不長，5年后，兩人便通過《人物》雜志聲明分手。原來皮特與安吉麗娜·朱莉合演了《史密斯夫婦》。兩人在這部精彩又奇葩的電影里飾演一對夫妻，都是殺手，隸屬于不同組織，卻互相不知道。兩個人在戲里勾心斗角，相愛相殺，天衣無縫；在戲外天雷地火，墜入愛河，奮不顧身。然而這段關系也只維持了10年，最終還是勞燕分飛。如今關于兩人的新聞，早已沒有了童話般的浪漫，只剩下各種平淡或狗血，比如在2016年的一次飛行中，皮特與養子馬多克斯在飛機上發生齟齬，甚至還驚動了警察。

藝人們當然有自己的人生，對于他們和他們飾演的角色來說，我們是旁觀者，是被動的觀眾；而對于我們來說，藝人和角色卻像是我們生命的刻度。你處在人生哪個階段，你過得如何，你和誰在一起，差不多都可以用各種影視回憶起來。我們成全了影視，影視也裝點了我們的人生。

宋代詩人陸游20歲時曾深愛過一個女子唐婉，兩人終成眷屬，卻又被陸游的母親棒打鴛鴦。唐婉郁郁寡歡，囫圇再嫁，不久離世。陸游痛惜一生，在他63歲時，有人給他送來一對菊花枕，讓他又想起了40多年前和唐婉采菊做枕的往事，不禁傷懷，作了一首詩，詩中寫道：“人間萬事消磨盡，只有清香似舊時”。

那些影視，就像是我們的菊花枕，我們嗅到的各種角色的清香，其實也是我們自己的生命印記，一任萬事消磨，年華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