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 “沒用”的往事

沈暉

◢? 每幅畫背后

? ? ? 都有一個最獨特的你

“老師，之前您在上心理課的時候曾經讓我們畫了一棵樹。當時您分析了一些畫，其中一幅就是我的。其實您當時看出來我的一些真實情況，但當時我沒有回應您。所以我覺得您應該挺容易了解我的，也應該會幫到我。”這個梳著齊耳短發的女生叫小雅，她微笑而淡定地端坐在沙發上，禮貌而友好。

繪畫心理分析常常成為我和學生建立關系的有效工具。其實很多時候倒不是我的分析和判斷真的有多準確，而是我在做繪畫分析的時候表達出來對每個學生這一獨立個體的最本真的好奇心和無條件的信任和尊重，往往滿足了學生最貼切的心理需求。那節繪畫心理課是在孩子們初二的時候上的，小雅現在已經是初三的備考生了，一年之后才舊事重提，不禁令人好奇。何況臨近6月，初三的學業復習特別緊張，她為什么會舍得離開緊張的課堂，來到我這里呢？

“這節課沒去上，沒有關系嗎？”

“沒有關系！這節課是歷史課，我歷史很好，不需要復習，不要緊。”小雅在“歷史”二字上加重了語氣。我心里有個疑惑，是為了強調她歷史很好，還是為了減輕她找我談話占用復習時間帶來的焦慮？沒等我想出個頭緒，小雅就接著說：“老師，我覺得越接近中考，我就越沒法專心復習。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干什么，總是想一些沒用的。”

這是一個典型的考前焦慮的咨詢開場白，要不要就此把咨詢目標定為如何幫助小雅專注于學習和考試呢？比如直接問她為什么沒法專注，往往得到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專心不下來。”或者搬出提高注意力的技巧和方法，孩子可能聽得連連點頭，滿口答應回去會試試看這些新方法，但得到的反饋往往是努力試過了，還是專注不了。

◢ 遲遲沒有解開的心結

我一直深信每個孩子來到咨詢室，哪怕他們開始說的都一樣，背后一定隱藏著屬于他們個人獨有的真實訴求。所以我并沒有和小雅一開始就考試焦慮的問題展開談話，而是對小雅說的那些“沒用的”小事充滿好奇。

“是嗎？‘沒用的事情總是冒出來打擾你認真學習，那我們就一起聊聊那些‘沒用的事情，看看它們為什么明明‘沒用，還總是搶占C位。”

“哈哈，真的是沒什么意思的事情。唉，說出來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特別不明白，為什么我現在總是想起一些以前發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根本不愿想這些，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學習，但我總是忍不住地想。”

“那一定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不妨說說吧？”我加重語氣，鼓勵她。

小雅終于打開話匣子，說起她六年級時遇到的一位老師。她一邊說，我一邊感慨，一位老師說的一句話，做的一個決定，不知不覺竟然會如此深深影響著一個孩子的成長。那個老師的形象在她清晰而生動的描述中漸漸浮現：專制、不講理、冷冰冰的臉詮釋著無情。在六年級下學期，因為一件小雅根本沒有做過的事情，老師沒有耐心進行調查，就對她的行為進行認定，并進行批評和處罰，以至于她很長一段時間心情低落，遭遇人際關系困擾。更重要的是她無法在小升初時發揮她本來的實力，考進更好的學校。

◢ 看到自己的成長

“所以，現在又到了這個節點了，就仿佛是小升初的時候。你會不會擔心歷史會重演，自己再次考試失利？”

她點點頭，表示認同。

“那后來其實你就沒有遇到過這樣的老師了是吧？”我問。

“哪里！”她突然很激動，“我初二的時候又遇到一個這樣的老師，我們全班人都討厭他！我當時還記得我忍不住去找他提意見，說他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們。”

“真的？你會去跟老師提意見？很有勇氣呢！”

“是嗎？我覺得也沒什么用。因為他也沒有聽，也沒有改！”

這兩位老師做的事情給她帶來的感受是一樣的，接下來我們就她對待這兩位老師的處理和應對方式進行了對比。我向小雅反饋了她在這一過程中的成長和變化：從過去比較膽怯內向，不太有朋友，默默委屈地承受老師的評判，到現在的開放、活潑、人緣好，并勇于向權威提出質疑。

我問小雅：“你能看到你在上中學的這幾年里發生的這些變化嗎？”

小雅點點頭：“是的，我變了。其實當年之所以那樣內向，是由于我剛剛目睹了父母離婚。我不敢和任何人說，媽媽因為要撫養我，工作特別忙，我也不忍心在她本身已經受傷又辛苦的時候跟她訴苦，怕對她來說是個麻煩……”

“后來呢？情況是怎么開始變好的？”

“雖然我媽媽一直不知道我在學校承受的那些痛苦，但她教會了我很多！她很堅強，也經常鼓勵我，尤其我小升初失利的時候，她也沒有放棄我，她一直相信我，我很感激她。”

“真的！我聽到你說的這些，也為你能有這樣的媽媽而高興！”

眼看咨詢時間已經到了，我給小雅做出這次咨詢的小結：“中考是人生的一個節點，每個人對于一個未知的節點都會有焦慮，何況你之前在人生的節點經歷過失敗，所以有這種擔心出現，再正常不過了。但你要知道，你已經不是過去的你了，因為有你的媽媽，有你的朋友，還有你自己的努力，你比以前有能量多了！所以這個節點雖然會勾起你的回憶，但結果一定不會是過去簡單的重復。你覺得是嗎？”

“嗯，我明白了！是我擔心太多了。老師我會試著放下的，謝謝您。”小雅略顯松快，禮貌地離開了咨詢室。

（通過真實案例整理，經來訪者本人同意，文中出現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