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義叢林旅行的向導

阿多尼斯

什么是路？

啟程的宣言

寫在一頁叫作泥土的紙上。

什么是樹？

綠色的湖泊，波浪是風。

什么是空氣？

靈魂，不愿在身體內

落戶。

什么是彩虹？

云彩的身體

和太陽的身體

在大地的身體之上

折腰相擁。

什么是波浪？

在大海的屏幕之上

浮動的畫面。

什么是岸？

波濤休息的枕頭。

什么是星星？

一本書，

最美的是書的封面。

什么是流星？

飛出的箭矢，

只為實現一個目標：

粉碎并且死亡。

什么是夢？

現實升起來

以配得上幻想。

什么是幸福？

墓碑，

矗立在語言邊際的墓地。

什么是希望？

用生命的語言

描述死亡。

什么是絕望？

用死亡的語言

描述生命。

什么是眼淚？

身體輸掉的戰爭。

什么是偶然？

風之樹的果實

掉在你手中，

你卻渾然不知。

什么是天空？

你剛剛登上

卻突然破碎的梯子。

什么是美？

一種形式，

你在它后面會發現奧秘，

有時還會發現上帝。

什么是友誼？

第二個太陽。

什么是夜晚？

出售星辰之書的書商。

什么是祈禱？

話語之水

蒸發為空中之云。

什么是眼淚？

最明亮的鏡子。

什么是月亮？

太陽的忠實侍者。

什么是詩歌？

遠航的船只

沒有碼頭。

什么是枕頭？

夜之梯的第一階。

什么是人生？

朝著黃昏

不停地行走。

什么是白晝？

囚禁陽光的最大的籠子。

什么是翅膀？

天空耳畔的一句低語。

什么是憂愁？

黃昏，

降臨在身體的天空。

什么是幸運？

時間手中的骰子。

什么是夢想？

一個不停地叩打

現實之門的餓漢。

什么是祖國？

躺在語言長椅上的身體。

什么是河流？

大地在雙乳間

或是肚臍下

安放的床。

什么是直線？

看不見的曲線的匯合。

什么是海市蜃樓？

太陽穿著沙的衣裳

卻要模仿水。

什么是水？

火的地獄。

什么是肚臍眼？

兩個天堂之間的中途。

什么是吻？

有形的采擷者

采摘無形的果實。

什么是擁抱？

二者間的第三者。

什么是意義？

無意義的開始

與終結。

（小米粒摘自譯林出版社《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一書，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