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香的少年

周瑩

天空晴朗，陽光明媚，山谷籠罩在一片清新溫潤的氣息中。

男孩又站在那片樹林中，閉著眼睛，聞著花香。

“咯咯……咯咯……”他的笑聲隨著清風，在山谷中肆意奔跑。

那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里，婀娜多姿的花朵輕輕吐露著迷人的芬芳。有的花朵剛剛張開，有的花朵還在緩慢伸展著，還有的花朵已經開了好幾天。紅色的花朵像火焰，白色的花朵像云彩，金黃的花朵像晚霞。那一枝花朵肥胖圓潤，這一枝花朵清瘦細長；那一枝花朵濃妝艷抹，這一枝花朵別致清爽。這么多釋放著生命暗香的花兒，男孩看得眼花繚亂。

在春風的撫摸下，一枝枝花兒扭動著優雅的身姿，從清晨開到傍晚，又從傍晚開到夜晚，再從夜晚開到清晨。蘭花的花期有點兒長，十來天都沒有凋謝的跡象，所以男孩天天來聞花香。

男孩由于聽力出現問題休學在家，天天喝中藥治療。“整天無所事事，多無聊啊！找點兒什么事做呢？”他默默思考著這個問題。

爸媽在地里挖窩子、晾苞谷，男孩就在莊稼地旁邊的山路上走來走去。走啊走，他來到那一片樹林旁邊。風帶著花香撲面而來。樹枝上的鳥兒們嘰嘰喳喳的叫聲他聽不見，他只看見那鳥兒們扇動翅膀，從一棵樹上飛到另一棵樹上的身姿。于是，他順著小路來到了山坡上，又繼續朝前走去。起初，他不知道要走到哪里。他只知道應該朝前走。路向前延伸著，花香在前面，樹林在前面。那就繼續走吧！走下去總會發現喜悅、發現清香。他來到山梁上。

“哇！怎么這么香啊！”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喃喃自語。然后，他望著山梁上鋪滿了黃葉的小路出了神。他低下頭，撿起一片黃葉，放在鼻子前聞了聞。過了一會兒，他感覺黃葉的清爽氣息好聞極了，但這種香氣不是空氣中彌漫的清香之氣。

他抬起頭，發現小路左邊的山坡上有一片燦爛的花海，右邊的山坡上還是一片燦爛的花海。此時此刻，他被花海包圍著。

看到那些蘭花在春風的吹拂下迎風擺動的可愛樣子時，男孩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生動了，眼睛像夜晚的星星一樣明亮。他看到有一枝蘭花的花瓣很飽滿，而且花瓣里面有兩個“舌頭”。那枝鶴立雞群的蘭花，吸引著男孩純凈的雙眸。于是，他蹲在錯落有致的花枝前面，細細數了一下。

“喲，花枝上一共有15朵花，每朵花都是2個‘舌頭、10個花瓣。真奇特！”男孩忍不住跳起來大叫著。

“撲棱棱”，一只山雀從樹梢飛過。

男孩坐在那枝蘭花旁邊，他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花枝，手指在花枝上慢慢移動著，生怕指甲弄痛了花朵似的。他不忍心把這枝好看的花兒掐斷帶回家。因為他覺得，這么漂亮的花兒，就要讓它自由綻放。男孩決定，以后在父母忙著伺候莊稼的日子里，他要每天來山坡上的叢林里，看花，聞香。

第二天，下了一天的雨，男孩實在沒有辦法出門。他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看著雨珠一滴滴滑落。他想，山坡上那些數不清的蘭花，此時此刻應該在開心地喝著雨露吧。喝飽了雨露的花兒們，也許明天太陽一出來，它們的笑臉會更加好看。這樣想著時，他就露出豁[huō]牙，咧著嘴笑出聲來。他“咯咯”的笑聲和“滴答滴答”的雨聲交織在一起，在空中竄來竄去。

第三天清晨，雨過天晴。太陽羞澀地露出了半個面孔。男孩就順著泥濘的山路，來到了山坡上。他背靠著一棵大樹，安安靜靜地站著。他就只是站著，吸著鼻子，聞著花香，沉醉著。

山坡上一片寂靜。

“你也是來掐蘭花的嗎？”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忽然從背后傳過來。

男孩沒有聽見。

“你來山林里干什么？”女孩又問。

男孩還是那樣站著，沉醉在花香中。

女孩走過來，繞過一棵樹，站在男孩面前。

男孩瞪大眼睛，看著女孩。

女孩臉上的笑意像小溪的潺潺流水，盈盈而動。

男孩不認識女孩，女孩也不認識男孩。

“你也是來掐蘭花的嗎？”女孩又問。

男孩搖頭。

“那你來干什么呀？”女孩追問。

男孩又搖頭。

“你聽不見我說的話嗎？”女孩繼續問。

男孩張大嘴巴說：“你說的什么呀？”

女孩低頭從書包里掏出一個本子，又拿出一支筆。然后蹲在地上，把本子墊在膝蓋上，在紙上寫了一句話：“你來掐蘭花嗎？”

男孩大聲說：“我才不掐蘭花呢！”

女孩“哦”了一聲。

“你要掐蘭花嗎？”男孩大聲問道。

女孩點點頭。

“你不能掐蘭花。”男孩不情愿地說。

“為什么呢？”女孩歪著腦袋問道。

女孩的聲音，跟風一起跳躍著。這時，男孩仿佛聽見了。

“你掐蘭花時，它會痛的。花兒長在它媽媽的身上，讓它自由開放該多好。”男孩望著女孩說，“你為什么要掐蘭花呢？”

沒等回答，男孩就走進花叢里了。女孩抬起頭看了男孩一眼，只見男孩站在花叢里，沉浸在花香中，一臉喜悅。

“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掐花呢？”男孩望著女孩，動動嘴唇。

女孩站著沒動。

過了許久，小男孩說：“那你先聞一聞花香吧！”

“好吧。”小女孩委屈地答應了。然后，他們倆一起蹲在花叢中，閉著眼睛，聞著花香。

太陽慢慢朝西山滑動，溪水依然嘩啦啦流淌，時光慢慢流逝。鳥雀從樹林里飛過，嘰嘰喳喳吵著、鬧著。女孩覺得大自然的聲音真美妙，但讓她感覺非常遺憾的是，男孩聽不見美妙的自然之聲。

女孩大聲說：“你怎么還蹲在那里呢？”

男孩沒有回答。

這時的山坡上，沒有一絲風。

女孩走近男孩，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說：“你可以站起來了，蹲得太久會暈的。”一絲春風，從樹林里鉆了出來。

男孩說：“你說的話，我聽見了。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掐蘭花呢？”

女孩望著他，咬咬嘴唇大聲說：“我的奶奶雖然眼睛看不見，可她喜歡聞蘭花的香氣。以往每年的春天，都是爸媽給她掐一些蘭花回家的……今年他們不在家，到山外干活去了。昨天奶奶就嘮叨說，山坡上的蘭花估計都開了吧，她今年恐怕聞不到蘭花的清香了……于是，我今天放學后，就從山那邊跑到山這邊來，想掐一些蘭花，帶回家送給奶奶，讓她聞香。”

女孩說完，用期待的眼神看著男孩。

男孩聽完想了想，露出了微笑，說：“好吧。山坡上的蘭花，你隨便掐，算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不對，是送給奶奶的禮物。”

“我就掐一枝。”女孩大聲說。

“你隨便掐，想掐多少就掐多少吧。”男孩背過身子，望著山坡下面的小溪說。

女孩歡天喜地跳進了蘭花叢中。

女孩在屬于男孩的這片花海里掐了一束蘭花，捧在手里。當她準備轉身離開時，男孩卻說：“站住！”

女孩驚恐地回過頭看著男孩。

男孩把自己掐的一枝蘭花遞給女孩：“這枝花，不僅好看，還特香。把這枝蘭花帶回去送給你奶奶，好嗎？”

“謝謝你！”女孩看著這枝紅得像火焰一樣的蘭花，每個花朵有10個花瓣， 2個“舌頭”，心里充滿了感動。

男孩扭過身子，背對著女孩。

女孩捧著蘭花，轉身順著山梁的小路，蹦蹦跳跳地朝山那邊走去了。

男孩背對著女孩走的方向，望著樹梢，聞著花香，流出了兩滴眼淚。男孩抹掉眼淚，蹲下身子，看著蘭花，語氣輕柔地說：“對不起！蘭花媽媽，希望你的花兒，能夠為看不見的老奶奶送去快樂。”

這時，一只斑鳩從樹林上空飛過。

“我把最好的一枝蘭花，送給了那個看不見花兒的奶奶了。”想到這里，男孩抬頭望著遠去的斑鳩，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

“咯咯……咯咯……”男孩的笑聲，順著山梁，愜意地飄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