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象的怯懦

郁喆雋

400公里的海灘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數十萬頭海象。它們每一頭的體重都超過一噸，有的甚至達到了三噸。肥碩的軀體幾乎緊貼在一起，它們無法轉身，也很難挪動。有一些海象為了避開這種擁擠而嘈雜的環境，緩慢地爬上了海灘附近的懸崖。此時，北極熊從懸崖平緩的一側發起了虛張聲勢的攻擊。本來，一頭成年的北極熊和一頭海象正面對峙時，北極熊幾乎不會占到任何便宜。然而，當海象成群結隊的時候，卻出現了奇怪的局面：沒有一頭海象愿意直接去迎戰饑腸轆轆的北極熊。它們扭動著巨大的身軀，都只想盡快躲避“威脅”。它們無意識地挪動著，越來越靠近懸崖的邊緣。很快，最邊上的幾頭海象被擠了出去。它們從幾十米高的峭壁掉落，翻滾著墜到下方的巖石上，砸出了幾聲悶響。北極熊隨即優哉游哉地移步到懸崖下方，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在短短的幾天里，有200頭海象因此喪生。

這是BBC（英國廣播公司）紀錄片《七個世界，一個星球》第二集《亞洲》當中的一段，是鏡頭捕捉下來的真實狀況。著名的動物紀錄片制片人大衛·阿滕伯勒以93歲的高齡再次出馬，為該片錄制了旁白。在豆瓣網上，該片的評分高達9.8分，當之無愧地獲得了2019年紀錄片最高分。《七個世界，一個星球》分別探索地球上的七個大洲，這部紀錄片的每幀畫面都美到令人窒息。

在驚詫于海象墜崖慘劇之余，人們不免深思幾分。海象們之所以如此愚蠢，部分原因在于全球變暖。由于北極地區的浮冰大面積融化，原本棲身冰面的海象不得不擠到幾段狹窄的海灘上去。可能它們一時無法適應炎熱的環境，需要到高處吹風散熱，這就給了北極熊可乘之機。紀錄片以這樣的視角拍攝，無疑想要喚醒人們的環保意識。

動物行為本身的確帶有很多讓人無法理解的“愚蠢”之處。觀眾觀看這部影片時不禁慶幸人類之優越。不過細想下去，人類能好到哪里去？人類可以徹底免于海象式的愚蠢嗎？海象是一群“烏合之眾”，它們習慣于麇集在集體中，每一個都想從“鄰居”那里蹭一寸空間，卻沒有一個海象有格局。縱然單個海象擁有一噸以上的體量，卻沒有一個愿意挺身擔當，它們聚集在一起反而更加虛弱。海象之所以墜崖，是因為它們被恐懼支配，自亂陣腳，北極熊還沒吼，它們就內心崩潰，趕緊逃命去了。我們在嘲笑海象之余也要承認，其實人類也有幾分海象的怯懦。

（潘光賢摘自《書城》202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