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女生擅自離校并服毒自殺，學校該否擔責？

歐陽軍

因課桌被挪動，14歲女生情緒失控擅離學校并服毒自殺

2019年3月21日，四川省達州市某鎮中學。吃罷午飯，初二女生王梅獨自一人走進教室，不禁一聲尖叫，把在場的幾名同學都嚇了一跳。原來，王梅的課桌不知被誰挪動了位置，從教室的最前排挪到了最后一排，課桌內的物品也被弄得亂七八糟。

早在3天前，王梅以坐在最后一排聽不清老師講課為由，請求班主任秦蘭把她的座位調到了最前排。才過了3天，課桌就被人搬到了最后一排，王梅厲聲質問在場的4名同學：“誰干的？”4名同學都搖頭表示不知道，其中一名同學說：“我們都是剛吃飯回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也不看看欺負到誰頭上來了，看我查出來不收拾他！”問不出結果，王梅丟下這句話就氣沖沖地跑出了教室。

下午1：30，離上課時間還有半小時，班主任秦蘭一臉嚴肅地站在了教室門口。兩年前，大學畢業的秦蘭響應號召，來到這所地處偏僻、條件艱苦的中學任教。因工作積極、教學有方，她很快成為學科帶頭人兼班主任。

秦蘭是在接到王梅課桌被人移動的消息后才提前來到教室的。看著王梅課桌內的物品一片狼藉，秦蘭問同學們誰動了王梅的課桌，無人應答。秦蘭對同學們講：“大家都是同班同學，應該互相幫助，即使別人有不對的地方，也要友好商量解決，不要意氣用事。希望今后班里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情！”秦蘭話音剛落，王梅就沖上講臺，指著下面的同學大聲喊道：“你們誰動我的桌子了，是誰？”見無人應答，王梅又喊了幾遍，并失控地痛哭起來。同學們都有些意外，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有的說確實不知道誰搬的，又不會一直盯著那張課桌;有的說不就是課桌被挪動了嘛，再搬回來就是了……

秦蘭一時查不出肇事者，見王梅沖上講臺大聲嚷嚷，就批評了她幾句，并讓班長和另一名女生陪王梅到學校政教處主任室找領導解決。可王梅根本不聽政教處主任和秦蘭的勸說，最后竟轉身跑了出去。見狀，秦蘭只好給王梅家長打電話并說明王梅的反常情況。王梅的父親當時正在外面干活，說無法及時趕到學校。為了不耽擱教學，秦蘭回教室上課，按照慣例關了手機。

王梅2005年3月出生于一個農民家庭，家里經濟條件不算好，性格有些孤傲、偏激。上初中后，她寄宿在學校，不會與人相處，常跟同學發生矛盾。因花錢沒計劃，常囊中羞澀，曾因亂花錢多次被父親責罵，導致她時常苦悶、煩惱，學習成績不佳。

如今課桌被同學挪動，王梅感覺被“戲弄”，難以承受。校方后來提供的證據顯示，事發前王梅在自己的日記中用紅筆寫了這樣一段話：“……在老師同學面前我就是個多余的人，這樣活著有什么意義？真想早點解脫！”可見長期的負面情緒讓她早就產生了輕生念頭。

王梅怒氣沖沖來到學校門口，遭到門衛阻攔——上課期間任何學生不準外出。王梅只好退回學校后院，然后翻墻而出。或許是為了炫耀，翻墻出校后王梅還特意跑到學校大門口向門衛示威：“哼！你不讓我出來，我照樣能出來！”說罷揚長而去。見此情形，門衛趕緊上報了校長。校長不敢怠慢，親自出校并到周邊打聽尋找。遺憾的是，王梅已無蹤影。

下午3：00，在鎮上新市場經營服裝的趙興權，看到一個身著校服的女孩，突然“咕咚”一聲栽倒在自己店門口的地上。他趕緊跑上前去，從女孩斷斷續續的回話中得知，她是受了委屈才跑出學校，剛剛吞了一包老鼠藥。趙興權感到事態嚴重，立即打車將王梅送往鎮衛生院搶救。到達衛生院時，王梅已處于深度昏迷狀態。主治醫生建議速轉市中心醫院搶救。趙興權又急忙打車去鎮中學報信。校長得知消息后，隨即趕到現場，在認出服毒者是王梅之后，又通知班主任秦蘭趕到醫院。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經醫生一個晚上的搶救，王梅還是于次日早上離世。在此期間，校方支付醫療費3026元。

悲痛父母提起訴訟，要求學校賠償損失

辛苦養大的女兒，離家前還說要好好學習，走了沒幾天卻再也回不來了，這讓王東川夫婦無法接受。痛哭之后兩人來到學校問責。校方表達了同情，卻認定自己并無責任。難道自己的女兒就這樣白死了？王東川夫婦在咨詢律師后，決定走法律途徑為女兒討回公道。

2019年6月7日，王東川和李霞夫婦一紙訴狀將學校和班主任秦蘭告上了法庭，要求二被告賠償因王梅死亡而造成的醫療費、喪葬費、死亡補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等費用共計50余萬元。

達州市通川區人民法院受理此案后，經過一系列庭外調查和取證，于8月初開庭審理了此案。

庭審中，原告代理律師向法官講述了索賠理由：首先，校方任用秦蘭當班主任屬于用人不當。秦蘭是一個出生在城市的女孩，對農村學生的性格特征很難做到全面掌握，且秦蘭對王梅課桌被挪一事處理不當，沒有阻止王梅從辦公室跑出去，最終導致其服毒自殺。

其次，秦蘭在教學中應當關注學生的個性差異，因材施教，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但秦蘭沒有做到這一點。在王梅反映了課桌被挪動的情況后，秦蘭不僅沒有找到挪動課桌的學生，還把王梅帶到學校領導面前進行教育，使受害人成了受教育者。這種教育方法令受害人難以接受。因此，學校領導和秦蘭的過錯顯而易見。

最后，校方的不作為是導致王梅自殺的主要誘因。王梅課桌被人挪動后，情緒明顯出現了反常，但秦蘭卻在王梅出走時未加阻攔，更沒有將王梅及時勸回班里。同時，王梅離校后，校方沒有及時通知家長，導致其脫離了監管。由此可見，校方和班主任的不作為是導致王梅服毒自殺的另一誘因。

綜上所述，原告代理律師認為，校方及其教師教育方法不當，且怠于履行職責，存在明顯過錯，應承擔賠償責任。

針對原告的上述訴請，被告予以反駁。他們認為，被告在本次事件中并無過錯，主要理由有二。一是王梅因課桌被挪動而私自翻墻離校，是不可預料的事。誰也想不到她離校是為了自殺。同時，根據本校的師資條件，很難做到老師對學生“一對一”教育管理。因此對于王梅的自殺行為，學校主觀上沒有任何過錯，客觀上履行了管理義務。根據我國《學生傷害事故處理辦法》的有關規定，學校不應對王梅之死承擔賠償責任。二是王梅作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完全有能力認識到自己的行為會帶來何種不良后果。其服毒自殺的行為充分說明，不良心理狀態和行為習慣才是導致她服毒自殺的直接和根本原因。原告作為王梅的法定監護人，沒有正確履行保護被監護人身心健康之責任，存在嚴重過錯，故對王梅之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法院判決：學校有過錯須擔責，但學生須承擔主要責任

由于庭審中原被告雙方各持己見，且均不同意調解，主審法官只好宣布待合議庭合議后擇日宣判。

2019年11月10日，通川區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被告某初中作為一所封閉式管理學校，對學生王梅在該校寄宿期間的安全負有責任。在王梅賭氣離開學校后，原告王東川未到達學校之前，被告仍對王梅的安全負有責任。由于被告對王梅出走沒有采取有效措施，導致王梅服毒自殺，故被告對該事件負有一定責任。王梅在校本應遵守校規校紀，服從學校管理，但因同學將其課桌挪動，就與班主任吵鬧，并不聽勸告私自離校，應對服毒自殺后果承擔主要責任。

法院同時認為：由于原告請求的50萬元賠償數額過高，對超出法律規定的賠償部分法院不予支持。被告秦蘭的行為屬于職務行為，其責任應由校方承擔。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之規定，判決如下：被告達州市某鎮初中賠償原告王東川、李霞經濟損失57640元，扣除被告已支付的3026元，應再賠償原告經濟損失54614元。駁回原告王東川、李霞對被告秦蘭的訴訟請求。駁回原告的其他訴訟請求。

編后：雖然本案到此告一段落，但編者的心里依然沉甸甸的。看來，重視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增強其社會適應能力，已成為學校教育的一個重要任務。有關專家指出，要培養學生健康性格必須依照健康性格的形成規律，抓好以下幾個環節：建設營造良好的社會環境和文化氛圍，鼓勵青少年積極參加豐富多彩的實踐活動，引導青少年自覺努力培養健康性格。學校在注重學生良好性格培養的同時，還應及時做好心理咨詢與疏導工作。有條件的學校應設立“心理健康咨詢室”，幫助學生解決心理問題。還可以在可能的問題發生之前主動開展各種形式的工作，提高學生應對問題的能力，進行問題預防。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