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急轉直下到暫時趨緩：半島局勢再現“過山車”

李春福

一度彌漫著濃濃火藥氣味的朝鮮半島局勢，經北南雙方各自努力，暫時得以緩解。6月23日，金正恩委員長主持召開朝鮮勞動黨第七屆中央軍事委員會第五次會議預備會議，會議評估了當前朝鮮半島形勢，決定暫緩執行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部提交的對韓四項軍事行動計劃。而在韓國一方，7月3日文在寅總統全面調整了主管國家安全和統一事務的三個部門的首長人選。分析普遍認為，韓國此次國安班底大調整主要與近期朝韓關系陷入僵局相關，文在寅全方位重用對朝工作經驗豐富的人士，意在尋找南北關系的突破口。

朝鮮暫緩軍事行動另有深意

進入6月后，朝韓關系急劇惡化。朝黨第一副部長金與正等高官分別發表談話、朝中社發表公報，嚴正抗議韓國政府縱容“脫北者”在韓國境內向朝鮮散發傳單。此后朝鮮陸續采取對韓強硬措施，施行對韓全面“斷聯”、宣布對韓工作為“對敵工作”、炸毀朝韓共同聯絡辦事處，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部進而提出四項對韓“軍事行動計劃”并提交朝黨中央軍委，包括在金剛山旅游區和開城工業園區部署火力部隊、重新派遣和部署根據北南軍事協議而撤出非軍事區的民警哨所、增強部署在西南海上前線等整個前線的炮兵部隊的戰斗值勤以及將在全前線開放有利于散發對南傳單的地域，“從軍事上切實保障我國人民的對南傳單散布斗爭”。

朝鮮媒體報道，朝鮮中央各級出版印刷單位印刷了1200萬張各種傳單，各道、市、郡的印刷廠也加緊準備補印數百萬張對敵傳單，此外還準備了3000多個氣球等設施，“可以向南朝鮮縱深散發傳單的多種傳單散發器材和手段已準備到位”。朝中社稱朝鮮“民心激怒的爆發勢不可擋”，《勞動新聞》也稱“報仇烈火燃遍全國各地”。雙方對抗強度不斷升級。

6月23日朝黨軍委預備會議后，局勢發生戲劇性的轉換。在金正恩主持下，該會議決定暫緩對韓軍事行動計劃，但也強調要采取進一步加強國家戰爭意志力的措施。隨后，朝鮮拆除了幾天前剛剛重新安裝在朝韓邊境地區的10多臺對韓喊話擴音器，朝鮮媒體還刪除了批評韓國的多篇文章。

此次朝韓關系急劇惡化是由韓國保守團體散發涉朝傳單引起的。在朝鮮看來，這是韓國政府縱容“脫北者”公然侮辱“最高尊嚴”的“罪惡活動”，何況2018年4月朝韓《板門店宣言》明確規定雙方終止敵對行為。朝鮮激烈批評韓國政府稱散布反朝傳單是“少數人的所為”“非常麻煩的難題”、應予以“嚴厲處理”并“制定防止法”的說法，認為這是花言巧語的自我辯解。顯然，朝方認為韓國違背了《板門店宣言》的精神，但更深層的原因在于，朝方依據兩年來朝美、朝韓間達成的協議采取了一系列積極措施，韓方卻未能兌現在緩和對朝經濟制裁、對北南經濟合作采取實質性措施的承諾，尤其是韓國執政黨雖在4月的國會選舉中大獲全勝，但在北南關系中未能發揮自主作用，依然受到美國等因素的制約。這些都使朝鮮深感失望。

2018年7月27日，駐韓美軍在位于韓國京畿道的烏山空軍基地接收55具由朝鮮歸還的美軍士兵遺骸。

炸毀象征性意義極強的朝韓聯絡辦事處，集中表達了朝鮮的失望與憤怒。金與正曾是力促2018年半島局勢轉圜的象征性人物，此次對韓強硬措施由她牽頭實施，更令人印象深刻。而金正恩在緊急關頭出面主持會議宣布“暫緩執行”軍事行動計劃，既給韓國傳遞明確信息，令其調整政策，也使朝方在達到階段性預定目標后及時調整應對措施的力度，意在以壓促談，同時也保留了必要時“恢復執行”這些計劃的權利。此后朝鮮官方媒體對韓批評的聲音明顯減少，連續幾天強調自力更生確保民生。7月2日金正恩又主持了朝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14次政治局擴大會議，集中探討抗擊新冠疫情及穩定民生的情況，似向外界傳遞出朝鮮不欲使半島出現緊張局勢的希望。

文在寅重塑國安班底尋求突破

面對朝韓關系危機，韓國也迅速采取了應對措施。7月3日文在寅全面調整國安及對朝部門班底，任命現任國家情報院院長徐薰為青瓦臺國家安保室室長、執政黨共同民主黨籍議員李仁榮為新任統一部長官，并且提名民生黨前議員樸智元為下一任國家情報院院長。原國家安保室室長鄭義溶、前總統府秘書長任鐘晳被任命為總統統一外交安全特別顧問。

此次被提名人選均曾在北南首腦會談或朝美首腦會談中起過推動作用。其中樸智元曾全權負責2000年金大中訪問平壤，2019年金大中夫人李姬鎬女士去世時他在板門店接受金與正轉交的金正恩的唁電和花圈，被視為朝鮮信任的人士。徐薰是長期研究朝鮮問題的學者型官員，過去三年作為國家情報院院長一直負責協調朝韓首腦會談等半島重要議題，2018年深度參與三輪北南首腦會談。李仁榮曾作為執政黨的國會代表兼任黨內“南北關系發展及統一委員會”委員長，對北南關系有豐富經驗。另外，任鐘晳作為文在寅政府首任總統府秘書長，6月就任韓朝經濟文化合作基金會理事長，一直表示將在民間領域為韓朝關系發展做貢獻。鄭義溶過去三年里作為國安班底的首長，直接負責對美對朝事務。

有分析認為，此次人事調整表現出文在寅在韓朝關系上執意突破的決心。負責對朝事務臺前幕后的統一部與國情院均由對朝經驗豐富、且能被朝方接受的重量級政治人士掌管，即證明這一點。文在寅政府上臺后重視北南對話，但統一部在國安班底中始終是邊緣角色。首任長官趙明均與繼任長官金煉鐵均未能在北南關系上自主發揮作用。相反，統一部在外交部主導的“韓美涉朝工作組”擠壓下，屢屢錯失改善北南關系良機。此次任命曾任執政黨國會黨代表的現任國會議員李仁榮出掌統一部，或許預示著該部在政策把握及執行力層面將扮演重要角色。

專家認為，經此次改組后，國安班底的角色分擔較為合理。徐薰作為國安班底總負責人，統籌對朝及整個外交安全政策;樸智元作為國情院院長則主要負責對朝溝通;李仁榮則將發揮其作為現任國會議員和曾任執政黨國會代表的身份特長，負責爭取國會支持政府的對朝政策。除鄭義溶作為特別顧問繼續擔任對美協調外，其余均是對朝專家。

朝韓關系出路何在

從韓國此次國安班底全新改組看，文在寅政府后半期對外政策的著重點是為南北關系尋找突破口，但其具體實現路徑尚待探索。人事調整前后，文在寅及其幕僚們多次披露，要在11月美國大選前著力促成新的朝美峰會。但這一前景并不樂觀。7月4日朝鮮外務省第一副相崔善姬就明確表示“朝鮮沒有必要同美國坐到一起”，進而批評韓國未經與朝鮮協商便要擅自斡旋朝美關系，表示“有些人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們當事人的看法如何，輕率表態發揮仲裁作用”。況且在美國大選在即、朝美關系陷入僵局的情況下，特朗普無法做出有意義的“讓步”，甚至無暇關注半島問題。朝方已批評朝美峰會華而不實。顯然，韓方應盡早摒棄斡旋朝美峰會的縹緲提議，扎實推進北南關系，如率先表示停止8月韓美聯合軍演，降低發生偶發性軍事沖突的風險等。

朝韓雙方都各退了半步，下一步雙方如何過招仍將牽動人們的目光。半島局勢不進則退，韓國應將改善北南關系與斡旋朝美對話相結合，在穩固北南關系的前提下牽引朝美對話。

（作者為南開大學周恩來政府管理學院副教授、亞洲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