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凸顯東南亞外籍勞工多重困境

張潔?梁勁

截至6月底，多數東南亞國家的新冠疫情已得到較好控制，各國政府開始將主要精力轉向繼續管控疫情和刺激經濟重啟的雙重目標。但是，由于近半年來各國根據防控疫情需要采取包括加強邊境管理、實施大規模社交隔離等措施，以及疫情導致的經濟停滯、就業率下降等問題，東南亞龐大的外籍勞工群體遭遇一系列困難，增加了地區內的不穩定因素。一些中國海外務工人員也遭受了不公平待遇。在東南亞，外籍勞工移民群體數量龐大，涉及祖籍國和東道國的管理和穩定，是個跨國性問題，因此需要中國與東南亞國家共同應對。

新冠疫情威脅外籍勞工人身安全

外籍勞工是指以就業為目的而發生的國與國之間的人員流動。隨著東盟一體化建設的推進，東南亞區域內部的跨境人口流動頻繁，外籍勞工占據了本地區跨境人口流動的主體。新加坡、文萊是主要的外籍勞工輸入國，菲律賓、印度尼西亞、老撾、柬埔寨和緬甸則是輸出國，馬來西亞、泰國既是輸出國也是輸入國。外籍勞工給東盟各國的經濟發展帶來活力，但也長期面臨自身權益無法得到保障的問題。

新冠疫情暴發后，外籍勞工成為東南亞防疫抗疫中的盲點，他們大多居住在擁擠的集體宿舍、廉價公寓或其他簡陋設施中，衛生條件惡劣，無法保持必要的社交距離。各國政府對本地居民和外籍勞工多采取有差別的防疫政策，大量外籍勞工因無法被納入社會保障體系而得不到及時、有效的救助。在新加坡，由于早期重視不足，外籍勞工聚集性感染成為該國第二波疫情的引爆點。事實上，早在2020年2月新加坡外籍勞工群體當中就已發生小規模集體感染，3月當地勞工組織就警告宿舍區可能發生大規模傳染，但直到4月初集體感染暴發后，新加坡政府才開始采取大規模隔離、清潔、撤離措施并設立駐點醫療站。新加坡衛生部統計，截至7月中旬，新加坡輸入性感染600多例，社區感染2000多例，集體宿舍聚集性感染則超過了40000例。

東南亞地區還存在大量非法勞工，他們大多以偷渡方式入境，沒有合法居留證件，無法也不愿被東道國政府追蹤和管控。疫情暴發后，由于信息缺失，他們無法被及時納入東道國管理范疇，一旦感染病毒也無法得到醫療救助，很多非法外籍勞工還刻意逃避檢查和治療。據有關方面統計，在馬來西亞的非法外籍勞工估計有數百萬之眾，遠遠超過登記在冊的合法人數。按照泰國發展研究院預估，有超過兩萬名泰國非法勞工在馬來西亞打工。對泰國政府來說，一旦他們在馬失業，將可能通過泰國三個南部邊境省份返泰，而這些省份的醫療資源有限，難以應對。對馬來西亞政府來說，情況則更為復雜。5月1日，為阻止疫情擴散，馬警方展開行動，逮捕了數百名非法外籍勞工。然而，面對數百萬的非法外籍勞工，這種突然行動效果十分有限。聯合國難民署駐馬辦事處警告說，大規模逮捕行動會加大疫情感染及傳播風險。

2020年4月20日，多名網約摩托司機在印尼首都雅加達街頭等待接單，新冠疫情給他們的生計造成嚴重影響。

外籍勞工在東道國多數從事服務業工作，也有部分在工廠企業和農村務工，是最易遭受疫情沖擊的人群。為了防疫抗疫，東南亞各國政府從3月份就開始采取嚴厲的出入境管理措施，特別針對包括外籍勞工在內的外國人群體，這就致使很多外籍勞工面臨丟掉工作、滯留東道國的困境，既無法回國享受本國醫療待遇也無法在東道國得到醫療救助保障。在這種情境下，各種非法偷越邊境的“攻略”開始在網上流傳，這不僅加大了各國防控疫情的難度，外籍勞工自身也極易因躲避檢查而發生意外。

對病毒的恐懼和對失業的擔心與既有排華情緒相互交織，還引發了印尼部分省份對中國勞工的過激行為。據報道，從今年3月起，印尼東南蘇拉威西省民眾持續舉行反對和抗議中國勞工人員抵達的活動。這些中國勞工人員受雇于在印尼經營的中國企業，抵印尼時嚴格按照該國政府的衛生防疫規定，持有合法的工作許可證和健康證書。按照印尼政府向當地民眾的解釋，中國勞工已獲得中央政府的許可，他們都是專業技術人員，他們能夠向當地工人傳授技術，幫助減少失業和貧困。盡管如此，東南蘇拉威西省的學生組織、勞工協會和村民群眾仍認為政府如果在疫情期間批準外國勞工到來，將會搶占當地工人的就業機會，因而不斷游行示威，甚至襲擊當地政府機構和保護中國勞工的印尼警察，要求驅逐中國勞工。

妥善處理外籍勞工問題需要各國加強合作

新冠疫情是面“多棱鏡”，也是“發酵劑”，不僅暴露和折射出一些長期存在的的復雜性社會問題，還可能激化這些沉疴痼疾。就外籍勞工而言，需要各國加強信息共享，采取多種措施，有效開展區域治理。

東盟長期關注跨國勞工問題并且建立了各種管理機制，但是在此次疫情中各種機制的作用反應較慢，政策措施成效有待進一步觀察。5月14日，東盟就應對新冠疫情對勞動者和就業機會產生的影響召開勞務部長會議并發表《關于應對新冠疫情對勞動者和就業機會產生影響的聯合聲明》，表示將進行合作，為所有勞工，特別是低收入、從事非正規行業或高風險行業的勞工及時提供生計和健康保障;確保被解雇的勞工得到雇主補償或獲得社會福利;為東盟區域內的外籍勞工提供適當援助;在東盟成員國之間分享有關援助勞工、雇主的措施和提高抵御能力的經驗教訓。

據此，東盟各國已陸續開始采取實際措施，向外籍勞工提供必要的生活和醫療保障，延期簽證，并向已感染的外籍勞工提供治療。新加坡政府每天會給被隔離的外籍勞工免費提供三餐，向接受隔離的外籍勞工分發口罩、溫度計、消毒洗手液以及食品等。新加坡人力部還與雇主合作，確保被隔離的外籍勞工在隔離期間享有帶薪住院假，等等。

中國外交部已與東盟各國陸續開通或加快協商啟動便利必要人員往來的“快捷通道”，探討開通重要物資運輸的“綠色通道”。出于推進重大合作項目需要，中方承包企業與人員主動與印尼各級政府協商，嚴格按照當地政府規定辦理各種手續，最大限度避免與當地民眾發生沖突。面對疫情將長期存在的趨勢，管理外籍勞工問題也將是中國與東盟關系當中的一項長期性的工作。從聯合防疫抗疫，到共同治理因“疫”而生的各類社會民生問題，中國與東南亞國家在此過程中不斷磨合，加強合作，增進互信，就此而言，疫情既是一場考驗，也提供了合作機遇。

（張潔為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