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藝術創新之花在歷史學習中綻放

陳莉

教學是一門藝術。藝術家永遠通過對比強化他們的工作：空間與反空間、前景與背景、黑暗與光明、鋼琴與強音……同樣，筆者認為在藝術職業中學進行公共文化課教學的核心原則也是“張弛有度”，注重常規教學以及在常規教學過程中自然而然產生的探索性教學，二者交互作用，構成教學的架構，促使教學生趣盎然。如果公共文化課教師希望幫助職中學生改變輕視文化學習的心理，克服某些學習中的障礙，開發他們天性中的各種能力，就應該樂意成為和他們一樣的學習探險隊的成員。

我國最新的課程教學改革目標以科學性、時代性和民族性為基本原則，以“全面發展的人”為核心，培養學生文化基礎、自我發展和社會參與三大方面的核心素養。筆者任教的廣美附中2019級新生于2019年至2020年第一學期在廣東省率先開始學習新課改后的高中歷史教材《中外歷史綱要（上）》（因為本校是四年制，2019級學生將與2020級高中生一起參加文化課程新高考）。新學期的一個探索性教學案例從緣起、準備、推進到感悟總結的過程，正是公共文化課教師的教學藝術之花和職中學生的創新藝術之花在歷史學習中的綻放。作為廣美附中的歷史教師，筆者也一直在努力探索如何把新的教學改革精神、歷史學科的核心素養和藝術職中學生的特點有機結合起來。

一、緣起

2019年10月，筆者在課堂上給學生教授唐朝歷史時深有感觸地談起了自己暑假旅游過程中的見聞和感受，提到陜西作為我國的旅游文化大省，有關唐朝歷史文化的旅游景點非常之多，并有與之相對應的旅游紀念品大量存在。而縱觀陜西旅游景點市場，存在著唐朝歷史文化紀念品雷同化、大眾化、低劣化等問題。有些學生當即自告奮勇地表示：“老師，我們能設計出比目前市場上更好的旅游紀念品呢。”筆者既欣賞學生“少年心事當拿云”的自信，也經常警醒要戒除學生的浮躁風氣，但“唐朝歷史文化旅游紀念品的藝術設計”確實是一個有意思的探究性學習課題，可否嘗試呢？

旅游紀念品的設計應該是藝術形式美和內容美的有機統一。這不僅是單純的藝術技巧技法問題，也是設計藝術與歷史文化、旅游經濟相互融合、相得益彰的問題。這種探究性的學習課題具有典型的學科交叉性和多元性。筆者知道自己在藝術設計專業方面知識不足，但這不應該阻礙一個歷史教師開展跨學科教學探索的熱情。學科是為了更好的教學人為地劃分出來的，而學生在學習成長中面對的一個個問題并不會全按照學科來設定。在這種情況下，教學若要以問題思考和啟發為導向就必然需要跨學科。筆者面對的是藝術職中的學生，雖然以歷史學為本位進行教學，但也需要不斷提高自己在藝術和設計上的修為。不足感是一份偉大的禮物，這種感覺會使教師有機會改變和成長。

筆者把這個探究性學習課題與學校幾位藝術專業教師提起，他們也覺得是個不錯的想法，學生可以借此親身體驗設計藝術的基本思路和方法，在動手實踐進行藝術創作的過程中又能夠管窺歷史，感受唐朝文化。而且恰好本學期2019級學生在11月到12月之間會有三周的設計思維訓練課。

同事的肯定和支持進一步堅定了筆者開展這項探索性教學的意愿。于是，筆者給本年級學生布置了新學期的歷史課程作業：“請為唐朝歷史文化旅游紀念品做藝術設計，設計出一件或一組作品，以期推動中國今后旅游紀念品研發有更深層次的提高。”筆者希望這項探究性學習能使學生切身體會到藝術生腳踏實地掌握歷史文化知識的重要性，能樹立正確的藝術設計觀，所以特別提醒他們：好的唐代旅游紀念品應該在設計前期的創意上吸收和融入大量的歷史文化元素，在工藝制作時嚴格按照歷史記錄或者文物外觀造型進行，即使使用了新的工藝也不應該破壞原有的歷史文化內涵，并且應該有嚴格的質量標準。

二、準備

藝術生大多有容易過分強化自我、學習“單打獨斗”的特點，多年在藝術職中執教的經驗告訴筆者，培養他們在解決問題過程中的交流與合作能力是必要的，教師應該引導學生在相互支持中提升學習參與度和積極性。因此，筆者要求2019級的學生自由組合，以小組（每組4到5個學生）為單位來完成本次作業。他們需要相互溝通了解之后決定自己參與哪一個小組，討論選舉組長，協商制定小組共同學習、討論和完成設計工作的日程計劃，根據各位組員的要求和特長協調分配任務。可以說，這次探索性教學為促進新生之間的交往與協作提供了一個良好的機會。

2019年10月底，筆者利用周末的時間組織各小組的組長到廣州美術學院圖書館和廣州市圖書館進行檢索和借閱相關書籍和論文的培訓。各組組長再組織組員到圖書館搜集資料。經過師生的共同努力，我們找到了許多唐朝歷史文化藝術和工藝品設計的參考書籍、圖冊和論文。

和學生一起探究這個課題的熱情根本上也來自于筆者自己的好奇心：21世紀的我們究竟可以如何借助旅游紀念品的研發和推廣來繼承、展現和傳播中國輝煌歷史的文化魅力呢？設計活動處于構成文化內核的心態文化層，經過創作和加工的過程，被注入豐富的個性色彩。從設計藝術的角度，采用各種可利用的方法，吸取人文學科的已有資源，為探索深層文化心理與民族性格等提供了一個平臺。唐朝這一時空呈現出來的設計，包括器具、建筑、服飾等，可以說千姿百態。設計所體現出來的社會心態和精神內涵充滿了各種因素的碰撞與融合，包括儒家文化的破與立、道家向道教的過度、佛教的融入與興盛、外來文化的浸染、新舊文化本身的交替，等等，都出現在這個時期設計的潮流與時尚中。本次探究性學習課題能讓學生在實踐中體會唐朝設計藝術的文化背景、設計思想探源、外來文化的輸入、宗教文化的交流和互動等，圖文并茂地梳理出唐朝歷史的文化脈絡，使他們對歷史文化和設計藝術的理解宏觀而不空泛，精微而不狹隘，言之有物，從而增強民族文化的自信心和自豪感。

三、推進

藝術的靈感還得從讀書開始。11月，筆者和學生圍繞唐朝的歷史文化與藝術這個主題進行廣泛的閱讀，并具體指導學生掌握一些讀書和做筆記的方法，學生也會把引發自己思考和創意想法的文字段落與圖片發到微信群分享。

在這段學習探究的過程中，敦煌藝術寶庫所展現的審美價值和漢唐精神引起了我們的重點關注。最初吸引學生的是敦煌壁畫流暢的線條和豐富色彩的視覺審美，筆者因勢利導地引導他們通過閱讀感受敦煌壁畫的歷史人文價值。敦煌壁畫是研究中國古代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地理、交通、社會生活、民族關系、宗教思想、民間藝術、中外友好往來的極其珍貴的形象史料，是保存我國中古文明遺品薈萃的“諾亞方舟”，在20世紀形成了一門博大精深的國際顯學——敦煌學。藝術作品的格調和形式美的運用有高低雅俗之分，人們在欣賞中有一個選擇的問題。欣賞藝術作品，應該盡量選擇那些藝術特色鮮明、個性強烈、有獨創精神的作品，選擇那些經過歷史“篩選”存留下來的古今中外的名作精品。敦煌歷史文化藝術是一個能夠給學生帶來啟發的切入點。所以，筆者通過重點分析敦煌飛天等具體藝術形象讓學生感受中國歷史文化開放包容和兼收并蓄的特點。學生也嘗試著把敦煌藝術中的核心因素及其藝術表現形式融入現代藝術設計中，打造文化民族特色與現代風格兼容的“新敦煌”系列產品。

在教書育人的過程中，不同學科的教師是需要互相學習和互相合作的。筆者不僅向附中專業設計教師請教，也邀請志同道合的教師舉辦講座，向學生講解旅游紀念品的概念、特征、功能、類型、設計原則、觀察方法、圖形訓練、社會調查、市場調查、圖紙繪制、設計方法、表達技巧。專業教師還向我們推薦了一些國外的經典歷史文化旅游紀念品設計。

摸索著設計藝術之門的學生既有創作的興奮，也會因為辛苦而出現畏難的情緒。這時筆者就地取材地用敦煌藝術的創造者和現代專家學者對敦煌藝術的獻身精神感染他們。在1600多年的時間里，一代代中國工匠們在社會地位低、生活貧苦的境遇中默默地為敦煌藝術奉獻十幾年、幾十年乃至一輩子。那些被我們認作是偉大藝術家的古代工匠為藝術、為佛教信念而無私奉獻。近百年來中國的敦煌學者和藝術家羅振玉、張大千、常書鴻、樊錦詩等在大漠敦煌飛揚自己的激情與夢想。這些令人感動的范例給了學生敬業、奉賢、執著、責任的正面導向，是進行德育教育的鮮活例子。筆者也把自己在學習過程中對藝術設計的感想在師生微信學習群分享，給學生鼓舞。在每周一的晚自習時間，召集各小組長組織組員們討論確定設計作品的主題，并啟發他們繪制藝術設計的思維導圖。學生如果遇到專業上的瓶頸，也可積極地詢問附中的專業教師。

四、感悟

2019年12月底，各小組陸續完成了他們設計作品的圖紙和創意說明。學生的設計作品琳瑯滿目，有文具、環保袋、便當盒、化妝品、絲巾、紙傘、手機殼、餐具、手表……為了提升認識和加強學習效果，筆者還讓每個學生寫下自己在完成作業過程中的感想。

當教育過程成為對話的時候，才有可能教學相長。筆者一邊欣賞學生的創意藝術之花，一邊也總結自己在這次探究性學習中的教學感悟。

課堂變革的秘密在于引入新課程的時候要有豐富的想象力和掌握新教法的能力，而且教師必須熟悉學生內心世界的情感，并把這種情感和所教授的內容聯系起來。一位在情感上能積極回應學生的教師更容易成為一名富于創造力的教師。學生比成人更具有活力和想象力，這要求教師激活與課程相關的自我情感。當教師深入地融進他們所教授的學科時，學生也會作出相應的回應。這次探究性課題的構建，首先來自于師生在課堂教學互動中教師對藝術生自信好強情感表達的一種關注和回應。

其次，在整個探究性學習的過程中，自始至終富有激情地把自我投入教學，對學生的指導和適時鼓舞與真誠的自我合二為一。這次教學體驗強化了筆者的一個認識：對處于叛逆期的職中學生而言，教師威望的核心是真誠與威信，而不是權力與意志。

我們要培養藝術職中生具備學會學習的意識和能力，以及面對問題時創造性運用知識的能力。知識的積累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但這并不影響職中學生在現有的知識體系下通過努力思考提出一些有價值的看法或者有創新性的想法。盡管學生的看法暫時是粗淺的，想法有些天馬行空，藝術創意的圖紙還比較粗糙，但是探究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師生共同學習的過程。特別是在跨學科的探究學習中，以問題為導向，自然就需要不斷根據問題的要求來學習各種知識。每一個人在面對紛繁復雜的社會問題時，都會感到自己知識上的不足，所以我們要邊學習邊探究。知識上的不足對教師和學生都不是不可逾越的困難，公共文化課教師對于所在職校的專業知識不必心生畏懼。最重要的是保持積極進取的心態，以自己的學科為基礎，在探究過程中需要學什么就努力去學什么。這樣也能夠在文化課的教學中不斷引入學生感興趣的其他知識，通過實踐激發他們的學習成就感。

歷史學科的核心素養是學生在接受歷史教育的過程中逐步形成的具有歷史學科特征的思維品質和關鍵能力，是歷史知識、學習歷史的能力和方法、學習歷史所形成的情感態度和價值觀等方面的綜合體現。

這次探索性教學課題的實踐促使筆者思考在當今市場經濟背景下，敦煌歷史文化藝術的價值再生與重構問題，以及敦煌歷史文化藝術在新一代年輕人中傳播的獨特路徑。在與藝術專業教師交流之后，筆者逐漸認識到：面對多元而博大的敦煌元素，在現代的藝術設計創作中選取適合的元素是首要的任務。當人的眼睛沒有認識到形象要素及構成關系之前，是很難真正對自然及物象進行視覺解讀的，只有在體驗及理解到這些要素是如何被某種結構關系編織之后，才能獲得對視覺對象的理解，并強化對視覺語言及視覺傳達認識和把握的基礎。因此，好的創意創作不是將壁畫中的起舞飛天、佛經的本生故事以寫實性的方式賦予設計中，而應該是將元素的選擇定位在將線的韻律、色的韻調和形的韻致共同融合于圖形之中，將敦煌的神韻之美通過視覺感受充分地發揮出來。因此，將線條附著于豐富的色彩關系之上，可以以面襯形，以形附色，達到一種形與色的交融。看似沒有具體的飛天形象，但都隱含于畫面之中，不是重復而直觀的表達，而是對敦煌神韻的全面展現。

藝術設計是設計師獨特視覺的呈現和心靈狀態的呈現。當然，這樣高深的理解和要求對于剛剛進入藝術職中一年級的學生來說太難了。但是，這次歷史探究課程的學習為他們展現了窺視敦煌藝術寶庫的一個窗口，打開了他們的眼界，叩擊了他們的心靈。在2019級新生的圖形創意中余留出的細節可以讓人體會到他們創作中想要表達的情感意識。學生的作業感想總結中有許多對敦煌文化直抒胸臆的表達，例如：“千百年來，敦煌已不再是一個地理名詞，更是一處精神信仰的坐標，多種文化融匯與撞擊的交匯點。莫高窟以它那兼容并蓄的恢宏氣度吸收了當時歐亞大陸人類文明的精華;蘊含深厚的文化底蘊以及多元化的藝術魅力……敦煌文化一方面保持著中原傳統文化的主體地位，另一方面又不斷在開放納新中進行文化再創造，逐漸形成了豐富內涵和獨特性格。它堅強、內斂、靜謐、博大，吸引著無數人走近它、感受它、朝圣它。”“人有情懷、有信念、有態度，就是要在各種可能的變數之中仍然做到最好，透過作品，去告訴他人心里的想法，眼中的世界，所在意所珍惜的感情。世界再嘈雜，匠人的內心，絕對是安定的。這背后蘊含的往往是專注、技藝、對完美的追求。”詩情畫意，字里行間，作為歷史教師的筆者看到了學生在本次探究性課程學習中展現的文化自信與家國情懷。

筆者相信，通過年輕一代不斷努力的發現與創造，敦煌藝術的史學教育價值和審美價值是能夠得到再生的。將史學思維方式的訓練以及問題的解決置于歷史教學實踐中，不僅讓學生切身感受到文化課教學的學科價值，也促進了師生智慧的生成與發展。從資料和素材的搜集到閱讀和歷史認識提升，從歷史認識提升到歷史智慧與創意思維的整理與建構，從創新思維的建構到與藝術專業技能相結合的運用，這種文化課程“預備性思維”階段的教學智慧以文史閱讀和思考為核心，以藝術設計創新轉化為主要表現形式，能夠激發藝術職中學生對文化學習的重視和熱情，是值得中職和高職學校公共文化課一線教師深入思考和積極嘗試的。

2020年初的全國疫情使在線教育廣泛深入地普及，這一新形勢也讓我們看到了教師引導學生開展引發興趣的探究性自主學習的重要性。很多介紹在線教學和學習成果評價的案例都會提到一個重要概念“真實性評價”，即將“真實世界”帶入學習成果評價，讓學生完成與課程相關領域的專業人員所面臨的實際情況相同或盡可能接近的任務，這不僅能證明學生掌握了知識，還展示了他們在專業領域應用知識的能力。而且，當學生意識到學業評價與工作實際緊密相關，他們就會更加認同課程與考評的價值，在這個過程中學習積極性與創造力也能夠得到更好的激發。

責任編輯陳春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