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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情懷

2020-08-14 07:49:32劉作芳
火花 2020年8期

劉作芳

香椿

故鄉朗潤的山川里,青綠相間。綠的是那些經冬不衰的常綠樹木,以及林間的常綠草禾;青的是每年都把全身綠裝換個干凈的落葉草木,在春風春雨春陽的催促下,已經吐芽,展葉。映襯著鄉民們剛剛翻耕、播種的土地,以及那些裸露出來的油汞石、銅汞石,勾畫的漫川遍嶺色塊駁雜,層次分明。

順應時令的香椿樹也欣欣然張開了紅紅的嘴芽,沐浴陽光雨露伸出舒展的葉梗,分散開柔和的葉片,鮮艷,紅嫩。這為我們以香椿這種植物葉子做蔬菜提供了豐富的食材,乃至于讓我們的祖先開了以香椿作為蔬菜的先河。

家鄉的紅香椿,家種的多,野生的少。我不足十歲的時候,我家房屋左邊有好幾棵大樹。其中兩棵大桑,胸徑都要兩個人才能完整合抱,四五丈高,枝葉極盡婆娑之態。每年我家都養一張蠶種的蠶子,全靠這兩棵大桑樹供給食品。還有一棵是父親五十年代隨手種下的香椿樹,那地,肥沃。香椿樹像吃了催長素一般瘋長,到我依稀曉得一些事兒時,已經長到三四十米高,樹干筆直,胸徑處有家里使用的瓷盆那么大,20米內也沒有發樹杈,樹杈一發就是三根,而且都不橫斜,仍然直直地往上長。后來在房子周邊也種了些香椿,但就是長速太緩慢,像吃了秤砣似的。每年抽出來的香椿芽也顯得很是交差了事。

渾身黑黢黢的老鴰,黑白相間的花喜鵲,灰不溜秋的斑鳩,烏溜溜哭的黑竄這些大個頭的鳥兒,是光臨我家大椿樹的常客,偶爾老鷹,鐵鷂子也來串串門。有一年一對烏鴉夫妻竟然不顧其它大禽們的反對,在中間那股大椏枝上面的三杈口修房造屋,兩口子勠力同心三天功夫就竣工,只是那窩壘得太粗枝大葉了。小學時學過《群鳥學藝》這篇寓言,說是許多鳥兒到鳳凰那兒學搭窩,烏鴉聽到鳳凰講到要選個好的樹杈,再銜來干樹枝壘窩,烏鴉聽到這里,洋洋得意“原來搭窩就是壘樹枝,我會了”。難怪那手藝如此拙劣!

但這毫不影響它們強盛的繁殖能力,幾年功夫,子息昌盛,門庭興旺,兒子兒孫們早已各散五方,成家立業。

香椿樹是雌雄異株植物,公樹不會開花結果,長大了的母樹則每年都會開花結果,細細碎碎的,一簇簇垂在枝頭,過不幾天,花兒就會斷斷續續飄落下來,灑了個滿地,人一走過,香氣就會縈繞著你。雄樹和雌樹都具備根生的能力,樹下根莖上長出來的小苗也能茁壯成長。

我家那棵大椿樹是公子樹。樹下種了一窩天瓜,瓜藤有細腳像爬山虎一樣緊緊吸附在樹干上。葉子青了又黃,黃了又青,四五年過去,這藤蔓兒才蹭到中部偏上那個三叉口,往后卻再也不往上躥了,每年炫耀出夏綠秋黃的造型美觀的天瓜。

大椿樹太高了,每年展示出來的香椿葉,我們全家都只有眼饞的份兒———根本無法采摘。葉勢十分茂盛,盛夏時節,那些葉子連葉柄足足有一米多長,遮天蔽日,老鴰窩也被遮蔽得不易尋見了。待到深秋時候,黃中帶褐的葉子幾天功夫就被秋風一掃而光。那窩,又突兀地映襯在天幕上了。

有一年,名叫游七里的野蜂子在離老鴰窩十來米遠的小小的橫枝上做了一個蜂包,看起來比老鴰窩還大些。自遠處看,二者外形形似,只是那窩在三叉樹埡口顯得扎實穩定,而那蜂包,卻看起來懸吊吊的,擔心它似乎隨時都可能掉落。但是任憑風狂雨驟,仍然安之若泰。它最終還是掉落下來了——寒冬暴雪下了三天,地上積雪也沒過了大人們的膝蓋。蜂包那根橫枝不堪重負,咔擦一聲折斷,枝條連著蜂包從三十余米高空做自由落體運動,雖然我沒親見當時的情景,試想,在皚皚白雪的映照下,這褐色的蜂包所做的落體運動,可以肯定是非常壯觀的。著地就開花,七零八落。鄉親們懼怕的游七里蜂子不見了,凍死了?躲飛了?不得而知。

那對老鴰覓食歸來后倒還聒噪地歡暢,似乎是為游七里野蜂鄰居們鳴響的喪鐘。

低矮的小椿樹,采摘倒不困難,手夠不著就在竹竿一端綁上鋒利的彎鐮,伸過去直接鉤削下來。再高些的就用木樓梯靠緊樹干,爬上去采摘,鉤削。

香椿芽在四五寸長時是采摘、做菜最好的態勢。采摘過后當年它還可以發芽、長葉,對樹木的成長影響不是很大。俗話說頭茬椿,二茬韭,二茬椿一般都沒有人再去采摘。

鄉民們習慣把香椿叫做椿天,這名我沒有考證其緣由,也難考證。時下,人們都往往熱衷于椿天炒雞蛋,確實是餐桌上的一道上等菜。采摘回來的香椿需再次摘揀,專掐嫩嫩的葉柄或葉子,扔掉稍硬的葉梗和葉蒂。冷清水淘洗干凈,切細放入碗中,打幾個雞蛋進去———當然是農村沒喂飼料的土雞蛋最佳。拌入適量食鹽,用竹筷使勁攪拌勻凈,倒進滾油鍋里烹熟,焙到微黃程度,放些蔥段、花椒粉,此時滿室清香撲鼻,勾人饞蟲。

不過,素食香椿又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摘揀好的香椿放在滾沸水里焯一下,撈起來晾干、切細,放在器皿里,香味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散發出來了。再從壇罐里撈出經冬的咸菜,洗凈、濾干、去柄、切細,放進器皿和細碎的焯熟香椿攪合在一起,放入鹽,醬油麩醋,花椒味精,再加些豆食——如果有的話,一道清香可口的素拌香椿咸菜就做成了,地道的下飯菜,特別是吃稀飯的時候,這道菜就更是搶手貨了。

箐雞

雄箐雞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鳥兒了。連孔雀也會相形見拙。

“憨憨……憨憨……”這是舊歷三月初,我踩著清明的節拍回老家給祖先們祭掃掛青。一個晴朗的黃昏,猛然間又聽到這熟悉的闊別了三十來年的聲音,在不遠處的大樹叢中嘹亮起來。不錯,這是一種大個頭能飛善跑的野禽,鄉民們叫它箐雞。這種叫聲的是公箐雞的,音階短,就兩個音節,“憨憨……憨憨……”的連續五六聲,有渾厚感。舊歷三四月間,氣候漸漸漚熱起來,這是它們繁衍子嗣的旺季,呼朋引伴鳴唱得十分歡實。母箐雞比起公的來,就遜色多了,毛片色彩雜亂,黃褐色為主調,就像家中的黃母雞一般的造型,只是個頭瘦小得多。

三十余年前,阻礙農村發展的大鍋飯被徹底打破,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大包干)落實了,每家每戶都擁有了屬于自己自由耕種的土地,久困著的積極性被空前調動了起來,服侍地里的莊稼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細心備至呵護有加。

海拔八九百米的二半山區,清明節前后十來天,恰是播種的黃金時節。苞谷黃豆米豆黃瓜都在這高峰時段播進地里,旱地幾乎都與山嶺灌木、荒地接壤。在一不留神間,播進地里的種子就被那些雀鳥:一身烏黑的老鴰、拖著長長尾巴整天喋喋不休山喳、機警而黑亮的黑雀(黑竄)、鳥中花皇帝箐雞這些長著長長的嘴殼子的家伙們刨開、啄食,甚至連小小的麻雀們也為虎作倀拉幫結伙加入到這個隊伍中,簡直有恃無恐肆無忌憚!地塊中,地邊角那些用樹枝、竹杖安裝上爛斗笠爛蓑衣的假人也不能很好履職了——一經試探得逞,這些稻草人就成為毫無殺傷力的道具擺設。等鄉民們播進地里一轉背,它們隨即就尾隨到地里,不聲不響,賊精!猶如餐桌上有些人吃到好吃的不吭聲“埋頭苦干”一樣。莊稼遭殃得十分厲害,很多時候補種了三四道也無濟于事。這是莊稼人最為傷心的事兒,自然順理成章地遷怒于這些糟蹋莊稼的雀鳥們,恨不得滅其九族連根拔除。

箐雞,鳥族里的花皇帝,就是喜歡刨食農人地里種子的大型雀子。這家伙平時喜歡食用農作物、草籽、竹筍和昆蟲,外形美麗異常。

經歷過的唯一一次打箐雞,發生在改革開放的第六個年頭。

渾身羽毛板塊與板塊之間一點也沒有緩沖過度,色塊分明卻又十分融洽和諧。長大成熟的箐雞,長約一米四五的樣子,身長四五十公分,尾巴上的翎子特別長,是整個身子的三倍。嘴尖喙利似鷹嘴,圓溜溜的眼睛,灰黑眼圈里眼珠子微黃色,最中心瞳孔呈黑色,眼圈外一帶弧形的白花斑紋,一對眼睛看起來和畫眉鳥一般機靈。頭頂墨綠色冠帶,冠帶后一綹五六寸長的紅艷艷的翎子,七八根紅羽毛,像擰成的一般。那脖子大哦,比雞的頸項看起來還要肥實些。自冠帶及紅翎子往下是一圈圈灰白色的片羽,就猶如白色的一圈一圈的蘑菇菌。腹下自尖嘴以下到素子部位全是黑綠發亮的片羽,腹部和腿后部分又是一片全白的羽毛。背部自白蘑菇圈之下,又是藍中泛綠發亮的片羽。當然,最長門面的是那尾巴翎子,每一條翎子灰白多,黑色少,黑色的像印刻上去的箍子,一圈圈不少于二十道,尾梢尖尖的,似劍梢。現在我才知道,箐雞尾翎子在古裝電視劇里作為道具是常見的,大家都看過中央臺第11套節目里的京劇吧,許多正面人物花冠上那一對長長的花翎,比如“穆桂英掛帥”時頭上那對花翎,那就是箐雞尾做的花翎了。

只見它翹起長長的尾羽,用那雙有力的爪子,輪換著刨,兩下就刨開窩里覆蓋著的浮土,啄食里面的苞谷、黃豆、黃瓜籽種,不時抬頭張開利嘴鳴唱那兩個音節。正在我看得目不轉睛浮想聯翩的時候,這家伙竟然不做聲了,吃飽了。奮力撲騰幾下翅膀,又用利喙梳理了羽毛,特別是翅膀又是梳理的重點,好像里面有虱子在咬一般。噗噗噗,一翅膀就飛進林中站到了一棵樺槁樹上,東張西望,在找尋安全的度夜點,啪啪啪,又是幾翅膀飛到了三四十米遠處的綻放著白花的燈臺樹上,花叢和葉子密密實實,較安全了吧?我們夜里也好找尋這個明顯的目標,心里竊喜,十分鐘也不見動靜,這回穩定了吧,嚯,才沒那么簡單呢,趁著老天擦黑,又飛了,竄到了崖嘴上那黑越越的楠木樹叢里,也太狡猾了嘛,真一點兒也不憨哦,還玩狡兔三窟呢。我蜷縮著,大氣也不敢出,長天里那最后一抹彩霞完全消隱時我輕輕回到莊稼地里。只見哥背著家里那桿明火槍爬上坡來了,上氣不接下氣湊近我,悄聲問“踩準沒有?”“準了,就在巖邊上那一叢楠木樹林里。”“好,我們就在這里耐心呆著,等它睡著了才可以動身摸索上去,一炮轟下來打牙祭。”我們躲進草叢,耐住性子靜心等候。但我一會兒就耐不住瞌睡蟲的纏繞,呼嚕呼嚕進入了夢鄉,恍惚之中夢到我們的莊稼長勢良好,“頭道深,二道淺,到了三道貓洗臉”,我們薅二道草了,苞谷苗已經半人高,呆在窩里的黃瓜秧長到了兩尺多長,開滿了小朵小朵的黃花,有的已經結出了青白相間的小黃瓜(老鄉們稱為打紐子)。黃豆苗也長到六七寸高的樣子,我們的莊稼長勢良好,只要不出現天災的話,今年無疑是一個豐收年景啊!

“醒醒,我們準備出發了。”被搖醒之后我還昏頭暈腦的,也不知是在夢幻里還是現實中,抹擦了幾下眼,看到空中搖曳著半輪明月,才猛想起我們狩獵的事情。“我睡過去多久了?”“個把小時吧,走,我們摸上去找到箐雞拿下它最為要緊。”他順手遞給我一把有背帶的手電筒,自己也背著一把三節電池的,叮囑千萬不要按亮電筒。斜背上明火槍,把砂袋(里面裝滿了明火槍的子彈———鐵砂子)和藥角(水牛角做的,裝火藥)拴在我的腰上,要求盡量不要弄出聲響。借著月亮的余光我們在荒地林中摸索著往上爬去,到處都是刺籠子、芭茅草,免不了再一次遍體鱗傷。二十分鐘后終于來到了巖畔的楠木樹叢下,稍稍喘上幾口氣,哥乘機把槍兜子上的火機子扳起來扣在腳上,火門眼處早已經裝上了黃炸藥引子用紙蓋壓好了的。舉槍、按亮、尋找,這家伙在哪兒呢,哥弟倆在幾棵樹間逡巡梳理了一遍,居然沒照見著它,遁土了?還是再次悄悄飛了?再次重點梳理枝葉部分,嗬,在那兒!一枝斜伸出去的密實葉叢里,垂吊下長長的彩色尾翎子。強光刺激下,它往左邊挪了挪身子,像給別人挪讓位置,并沒有飛走的意思。說時遲那時快,哥捏著電筒和槍桿子已經瞄準了箐雞——其實不用瞄準,那非常聚光的手電筒光圈中心就是靶心,“咖嚓,嘭嗵”,山崩地裂,我還未及掩耳,箐雞已經應聲而落,墜入草叢里去了,我跳下去,隨手按住了它,它還在有氣無力地垂死掙扎,如若是白天沒中槍,這家伙肯定會用它啄食莊稼的利嘴啄得我雙手是血,直至我松手逃脫為止。山下村子里的狗兒們驚擾得狂吠不止,只是不敢出門來攆山追趕,是忠誠的守家護院的衛士。

狗吠聲漸漸稀少弱化,手里的箐雞也漸漸沒有了生命氣息,似乎山下的家犬們狂吠是為它送上哀號、喪鐘。

回家一過秤,三斤半,這斤兩在野禽中是比較重的了。全家人都非常高興,既為一家人莊稼的豐收除掉了一害,還為一月沒沾葷腥的全家貢獻一頓美餐。他們也似乎肯定今晚有收獲——他們早已燒開了水。三四尺長的幾匹翎子燙脫后,父親把它們插在了神龕上的香灰缽里。

陶制壇罐里已經沒有豬油了,清燉,也只能清燉。一家人吃肉喝湯,狗兒啃骨頭,肉質細嫩鮮美,野味甚濃。那晚一直忙活到子時,那肉,那湯,至今也還回味悠長。也難怪古代這東西會成為皇家貢品,果真名不虛傳。就連食遍人間山珍美味的乾隆也按耐不住詩性,感嘆贊嘆曰“名震塞北三千里,味壓江南十二樓”。

插在神龕上那些漂亮的翎子,據說后來被巡邏于鄉間的游商販子給廉價買走了,怪可惜的,也不知是不是最終走進了戲班,最后做成花冠翎子,戴在了戲里穆桂英、樊梨花、扈三娘或是周瑜、楊宗保、楊再興等巾幗、少帥的頭上?若是,那肯定是更添英武、雄健、勇猛之氣了。

現在,村里的青壯年都外出務工去了,政府倡導退耕還林,森林覆蓋率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山嶺里野獸野禽族類越來越多。莊稼已經幾乎沒人種了,也就不再心疼莊稼會讓天敵們糟蹋。

唯愿,生態圈子里的每個成員,都能順應自然大道和諧相處。

獻新

中秋節前幾天,家里人從市面上買回來幾斤新米,做出的飯噴香,飯菜一上桌就和妻子大塊朵頤起來。“哎喲,搞忘了,搞忘了!”她驚詫地覷了我一眼,“忘了啥啊?”“獻新啊,給老天爺獻新,”她笑著說:“不是今年才搞忘記的,你這些年哪年給老天爺祭獻過新啊?”“你別說,還真是的哦,忘記好多年了!”兒時父親和大哥給老天爺獻新的情景不經意間硌疼了我的心,一時間情緒便惶惶然,戚戚然起來。

每年新出產了玉米、大米,母親精心侍弄好后,誰也不能偷偷地先吃,總要在父親的帶領下,在露天壩子里擺上方桌、板凳,八碗八筷,四面每個方位擺兩碗,筷子規規矩矩整整齊齊碼放在碗口上,三根香一對蠟燃起來插在地上,一疊紙錢整理酥松,點燃,慢慢添。父親口中念叨“老天爺,新糧出來了,請您嘗嘗新啰!”在場的全家人個個一臉嚴肅,虔誠、敬畏之心全寫在臉上,落實在行動上。末了,父親還要在獻新儀式的尾聲中,把幾粒新米飯或是新苞谷甩到房背上,“嘗新嘍,嘗新嘍。”似乎老天爺就在房屋上空等待我們家的祭饗。

父親說,我們有吃不瞞天!要在露天壩里祭獻天地,讓老天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房背上干凈,敬獻給老天爺的東西怎能不干不凈呢?要讓他老人家記得我們的好,保佑全家風調雨順無災無難。

記憶中的這些情景發生在土地聯產承包到戶的前后時段——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

漫山遍野除了植被覆蓋之處,全是旱地,人畜飲水都靠井水來滿足,哪有什么水田來耕種呢。苞谷雖然屬于粗糧一類,但它是旱地里的主糧。為避免餓飯,也種植小麥,紅苕,洋芋,所謂主糧不足雜糧補。靠天吃飯,一粒汗水一粒糧,鄉民們年復一年在廣種薄收中消耗著磨骨頭養腸子的光陰。

土地尚未下放時,隊里實行集體種植,集體收獲,按工分分糧食,積極性總是大打折扣,人的惰性引導著莊稼的惰性,這樣導致的惡果是年年歉收,每家每戶幾乎都會在青黃不接的時候挨饑受餓。那時節,人活在世上似乎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整天圍繞著吃打轉轉,糧食的重量就是生命的重量。

等農歷四月小麥成熟時稍微可以抵擋一下饑荒。把晾干到位的麥子在石磨上磨細,做成麥飯,麥湯粑兒和菜肴煮,發酵的麥粑,還可以炒熟磨成炒面(這東西每吃一口就需喝一口水),要吃面條就太奢侈了,10斤麥子只能換7斤面,父母親和大哥都認為那樣太浪費糧食,不值。正是餓怕了的緣故,每年新麥成熟,麥食首次上桌,父親或者大哥都要帶頭給老天爺獻新祭饗。

那時每家人都有不多的一些自留地,里面的莊稼自己家人精心侍弄,用盡心力,自然比隊里集體種植的要好很多倍。糧食青黃不接的時候,自留地里的苞谷及雜糧就是一家人的救命糧,每年往往自留地的苞谷尚未成熟的時候,許多鄉親們家中就斷糧了。借糧也難以找到借處———各處的境況都差不多,矮山和壩上倒是要好些,但是我們家可謂六親無力,只有舅舅家在壩上,但也窮困,無糧可借(土地下放后,他們每年在新米出來時都會送我們一升大米)。苞谷剛剛焉胡不久,柜子里的糧食已經見底了,玉米粒還抹不下來,隊里的活是要干的,工分必須掙的。

有一年全家實在餓得慌了,要活命,沒辦法,父親和大哥滿懷歉疚掰下剛焉胡不久的苞谷,母親在柴灶上煮成玉米棒子。我空著鬧革命的肚子放學回家,聞到香氣就直接躥到灶門邊,剛好母親撈起鍋里的玉米棒子,搶過去撇了半個就開始忘乎所以地啃起來,不曾想母親一耳刮子重重地扇在我左臉上,眼冒金星間父親聞聲跑進了,眼光兇神惡煞,悄悄嚴厲地問:“你慌啥子呢,喉嚨頭伸出手來了嗎?還是牢房里打脫出來的哦?要先敬獻老天爺呀!”順手就在我頭上磕響了三個毛栗子,中指那個磕得特別疼。連忙放下玉米棒子,我強忍著波及腦髓的疼痛,不敢哭,怕老天爺怪罪我先偷吃了他的貢品。母親躲在角落里,用圍腰帕假裝擦柴煙熏疼的眼,但我瞥見她眼里滾下的是大顆大顆的淚珠。

我急忙和父親、大哥一道,設案鋪排焚香燃紙祭獻了老天爺,抹幾顆甩上房背,一家人就狼吞虎咽啃玉米棒子,連著苞谷芯也一同嚼爛吃掉。大人們吃得眼里滲出淚來,這淚,當然不是為我吃那一耳光和三顆讓我頭頂起包的毛栗子,而是為這種吃法和殺雞取卵沒有差別———現在一家人吃一頓的這些玉米棒子成熟后可以吃三頓啊!

要命的糧食,吊命的糧食。

我曾經悄悄問過母親,每年刨新黃的時候,為啥一定要“獻新”呢,她放大了聲音,“為啥子,不獻雷要響呢,老天爺會專門懲罰那些沒有孝心的家伙,把災難賞給他們,糧食都是老天爺開恩賞賜給我們的,要感謝老天爺啊,你看去年的時候,那家人坳坪頭那塊苞谷剛剛揚花戴紅帽子,一夜大風,那片苞谷就像曬簟滾過的一樣,結果沒有收到一顆苞谷,缺德事做多喲,造孽啊。”

土地承包到戶之后,每年精心耕耘,順應節令栽種,苞谷成為旱地里的主糧,在苞谷叢中套種黃豆、米豆、豇豆、巴山豆、猴兒豆,黃瓜、南瓜等等的菜蔬。再也沒有過挨饑受餓的經歷了。但是每年刨新黃的時候,我們家獻新儀式總是少不了的功課,就像寺廟里和尚們的早課晚課一樣,一點都耽擱不得,馬虎不得的。

這,正如金國旗先生的詩歌《敬畏感恩糧食》寫的那樣:燃燒自己生命的軀體/喂養我們的生命/煮香自己靈魂的結晶/飽滿我們的靈魂/端起飯碗,我們就/必須心生敬畏/放下筷子,我們就/應該胸懷感恩/敬畏上帝一樣的虔誠/敬畏那些偉大無比的糧食/用感恩母親一樣的圣潔/感恩那些護佑我們的神靈……仰望無愧蒼天/俯視無愧土地……

想著詩句,端著新米飯,不自覺地靠向窗前,對門十多年前還種著玉米的一排排梯地,不知啥時瘋長出滿山的野草和雜樹,不見了那一層層直達山頂的金秋色彩;左邊昔日那一塝稻田,十多年前的這個時節,滿壩都是秋收后余下密密麻麻的“稻草人”,現在連稻田也不見蹤跡,被一棟棟僵尸般的空樓和人造水池、花園強霸地盤踞著。

而今,更多錯落有致的鄉村被卷進城鎮化,也有的鄉民打工回來自覺靠攏城鎮化,他們,身份一變涌進了城市或者城市邊沿,荒蕪了莊稼地,荒蕪了華夏幾千年的傳統文明,荒蕪了祖先那些能行之久遠的耳提面命,比如獻新,以及獻新儀式表象下所蘊含的意義。

鳶尾

這些年,臘月還沒有邁過一半的路程,鄉民們家家戶戶都把膘肥體胖的年豬宰殺得差不多了,柴火煙子熏制臘肉外表黃里透黑,散發出一股股山野木炭的馨香,帶著一絲半紋野性,一條條一串串懸掛在地火爐或是廚房土灶上邊,既可以晾干燥,主要是還可以讓它們沾著些火氣,不至于生霉,免得吃起來感覺哈喉。

沿著清晨抑或傍晚的泥巴路走向炊煙四起的村莊,那些煙柱被牛哞雞鳴狗吠攪擾得四散逃竄,冬天的割臉寒風也壓制不住農家五禽六畜的活泛。你在漸行漸近之中,冷不丁剎住了疾馳的腳步,僵直在臉上的是莫名驚詫,因為一股濃濃的淳香竄進了你那對鼻孔,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浸潤到每一片肺葉。啊,哪家在用豆食粑拌蒜葉子炒臘肉,那個酥香呀,饞死個蛋蛋!不期而至的清口水引導著你向著那家好客的鄉親走去……

臘月里,煮豆食漚豆食是每家每戶必做的食品。哪怕是艱苦年代那些烏七八糟的年辰,照樣如是。鄉民們用特殊方法烹制的豆食太香太誘人味蕾了,那些條件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很少具備的。

故鄉的山地厚土,絕不無故敞胸露懷,曝秀肌肉。

老家核桃坳,周圍山嶺四時生機盎然,終年高擎著綠色主調的旗幟。不像北方四季分明,幾乎沒有緩沖過度。即便是冬天,常綠喬木也要堅守在散亂的褪去綠裝的樹木之間舉起碧綠的傘蓋,譬如亭亭玉立的山油茶,譬如枝葉婆娑的一籠雞,再譬如修直稠密的楠木。

林下呢?也郁郁蔥蔥的綠著呢,即使是那些雜亂在滿山岡里的油汞石,也是滿身蒼苔,泛綠呈藍。當然,周年四季炫耀綠色資本的,肯定要數林下那些扁竹根!

時至今日,我終于算是整明白了:家鄉最為常見的扁竹根居然就是鳶尾,是鳶尾花這個大類中的一種,可能還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未可知。花兒白色為主調,間雜藍茵茵的蕊片,凄美,低調,含蓄。

要知道,鳶尾花名氣大著呢。鳶尾的名字來源于希臘語,寓意為彩虹。在古埃及的金字塔群中就有鳶尾形象的圖畫記錄了,其歷史可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法蘭西帝國把鳶尾奉為國人花,希臘人認為鳶尾花是“愛的使者”,鳶尾在古埃及代表了“力量”和“雄辯”,以色列人普遍認為黃色鳶尾是“黃金”的象征。中國古代,大約南北朝時期,大家族庭院中就開始種植鳶尾。

鳶鳥就是鷂鷹,蒼鷹。扁竹根那長相酷似鷹的尾巴。

樸實善良的鄉民們可不管這些,扁竹根就是扁竹根,祖祖輩輩都這樣叫,還鳶尾,文縐縐的,酸!他們不愛聽,也不愿意接受。鄉民們最愛的還是扁竹根的實用價值,扁竹根原來是漚豆食的絕好材料,甚至是他們心知肚明的秘方。

豆食,書面語叫豆豉,這道食品歷史太久遠了。《楚辭·招魂》篇中就有“大苦咸酸”的記載,根據注釋大苦就是豆豉。漢代劉熙《釋名·釋飲食》一書里譽豆豉為“五味調和,需之而成”,這應該是關于豆豉最早的正史記載了。古人不但把豆豉用于調味,而且用于入藥,對它極為看重。《漢書》《史記》《齊民要術》《本草綱目》等,都有此記載,其制作歷史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

那是我十歲那年冬天,家里缺衣少食,因而似乎特別寒冷,“四人幫”派剛剛被徹底粉碎。那年父母從吃大鍋飯的社里論工分分到一升多黃豆,真個是草盛豆苗稀的年代啊,一年的大豆收成!

一個雪后晴朗的下午,父親吩咐我到青山巖去扯一抱扁竹根回家,還要挑揀整理完畢。他叼著那根戴著銅煙斗的煙桿,菜青著臉吐著悠長的煙圈到隊里上工去了。碧綠的扁竹根一叢叢連片生長在青杠林下的腐殖土中,葉片一兩尺長,三指并攏那么寬,葉梢似劍,每一片葉子就是一把綠劍,每株疊生著五六片葉子,扁扁的。有的植株上還結有籽實,像小小的罌粟果。五六分鐘,我就連根扯起了一大抱,順手撿塊石頭砸斷一根葛藤,捆了個結實,扛在肩上。在這山呼那山應,此起彼伏的山雀歡唱聲中回到了家中開始整理,洗凈,晾干水汽。

只聽見屋內火爐上那口黑黝黝的銻鍋里滾水騰挪翻卷著聲音,滿屋子水汽繚繞,揭起鍋蓋一看,那一升黃豆在滾水里極不安分,在與開水做著殊死拼搏,已經發散出淡淡清香。

“豆子煮來做啥,咋不擱著以后推豆花呢?”我問。“要過年了嘛,煮一升豆子做豆食,推豆花一頓就吃完了,可惜啦。過年就會更寡淡了。”母親和藹地回答。

等到用手指能勉強捏爛的時候,火候已經拿捏到位,立即取過筲箕濾干晾晾水汽。母親已經在清理漚豆食用的包籮了,包籮底子和四周都用家里破爛的舊衣服或者是包谷殼墊展勻凈,再用一口干凈的瓷盆,底子和四周鋪墊一層厚厚的扁竹根,趁煮熟的黃豆還有微微熱之時倒入盆里鋪展妥帖,上面在鋪上厚厚一層扁竹根,然后找來豆腐帕罩住整個瓷盆,端去放進暖和的包籮里,再抱來一床爛棉絮蓋整好,搬放在地火爐那間屋里,暖和,恒溫。

第三天放學回家,冷不防一股清香味兒撲入鼻中,循香覓跡,啊,是包籮里的豆食漚香了。“在那兒看啥呢?”母親忙完園地里的活兒進來了。“我聞香味呢,好香好想吃哦。”“喉嚨里伸出手來了嗎?急啥子呢,明天這時候才能打開,一點耐性也沒有,瞧你那個讒樣兒。”吞了幾次清口水后,才好不容易壓住了豆食勾引出來的饞蟲。那晚上,迷迷糊糊的昏睡中,聽見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老鼠又在趁我們熟睡時咬東西了,一咕嚕爬起來,尋找聲源,早停止了,咦,莫不是想吃咱們的豆食?果然,包籮的一個角已經被尖鼠嘴咬破,碎屑散落地上,肇事者不見了蹤跡。續睡,幾分鐘后又再次響起,再次掌起煤油燈尋找、咒罵。這人捉老鼠的游戲,那晚上我和它戰斗了五六個回合后,敗下陣來呼呼大睡,天剛蒙蒙亮被父母叫起來生火、做飯、上學。一整天頭腦都昏昏沉沉的,多次課堂上打盹,當然,也同樣多次遭受老師用鋒利的目光睕我。

在眼巴巴的企盼中,母親開封了。抱開棉絮,揭去豆腐帕,揭去變得暗黃了的沒有一絲絲生氣的扁竹根,強烈的濃香裹挾著潮濕的物質熱氣沖了出來,用竹筷或飯勺攪動盆里的豆子,粘稠粘稠的,豆粒之間滿是粘連著的銀絲,藕斷絲連那種情形,只是這豐厚多了。褪去扁竹根,拌入鹽巴和海椒花椒胡椒粉以及少許豆醬。

豆食有幾種做法,母親樣樣拿手。再加入一些生姜片、大蒜片,適量加水,有足夠的咸味,倒進小壇罐里密封好,過些天就成為水豆食,這食品下飯厲害。趁熱把豆子捏成雞蛋大小均勻的坨,放在炕籠中炕干,這就是真正意義的豆食粑了,攤撒在簸箕里曬干或者烘干就是散裝豆食。不管哪一種制作法,哪一種形狀,都特別香,這無疑得益于居功至偉的綠綠的扁竹根,故鄉的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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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即使好不容易養大一頭豬,宰殺時也要交一半邊給國家,叫賣任務(其實賣不了幾文錢,城里人沒法喂豬,肉食全指靠農村供應)。兩三個月能吃上一次豆食炒肉已經是很奢侈了,況且那碗里多半是蒜葉、海椒,或者大頭菜絲絲、洋芋片———植物多動物少!日子太寡淡。

每家每戶的豆食總是被饞嘴的小屁孩們偷食,每次都用楠竹丫枝打得狂跳亂叫也不濟事,民以食為天!

偶爾,趁大人不注意我也偷一個豆食粑放在書包里,一路走一路香,就連安家那條大黃狗也尾隨而來,邊追邊吠,嘴角吊著長長的哈喇子,饞狗!走進教室門來到我靠后的座位放下書包,四周那些貪婪、艷羨交織的目光就追趕著香氣包抄過來,還播送著賊呵呵的笑。一下課他們就擁堵過來,都不吭聲,只攤開乞丐掌,哎,沒辦法,還是袍哥弟兄一下吧,慢慢拿出包里的豆食粑,大伙兒盯著眼睛,萬千光束聚焦在我左手上,似乎那是價值連城的元寶,我一顆一顆掰來分給他們。咀嚼,回味,那悠長的香味啊,至今歷歷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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